年后第一个阴沉的小雨天,手里握着大把空闲时间的我路过了瞿秋白故居。在挂满滴着雨水的红灯笼的闹市里,这两面过分安静的黑漆大门显得与周遭有些格格不入。故居连着纪念馆,纪念馆边上是觅渡桥小学。课本在一段时间内剥夺了我对某些美的感知,上学的时候从来不觉得“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些句子有什么好,背上了默写的时候别把字写错就行。觅渡桥这三个字听了十几年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会儿闲的不行了才突然看出了点味道来。
瞿秋白故居也是这么回事。去了解一个像他这样的烈士曾经也是件很被动的事情,单纯为了增加一条写作文用的装逼素材而已。教科书里所描写的烈士如同摒弃了凡人的七情六欲,时刻斗志激昂,永远热泪盈眶。不再从这个方面去打量他们的时候,了解到的东西自然也会有所不同。
从缀着雨雾的门廊向里望,小院后面的房子里忽闪着昏暗的灯光。
院子前立着一尊他的铜像,圆框眼镜,长褂和围巾,略显清瘦的身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雕像背后还刻着一句话: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
走过空荡荡的院子,经过成排的厨房、画室、书房,有研究价值的东西被搬到别处或是被锁进玻璃柜,书房和画室只陈列着几件简单的文具,看样子也像是后人经过考证后重新布置的。在不到十个平米的卧房中,一张木床占了不小的位置。款式陈旧的木桌子上落了一层稀薄的灰尘,有风穿过油纸窗的缝隙,吹着窗边的油灯,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木床边,想到几十年前那个和我一般大小的瞿秋白不在别处,正是在此地起居生活,对于他的那些碎片般的印象也一点一点整合起来。恍惚间,我的影子越来越模糊,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一个身板瘦弱穿着深蓝色长褂戴着黑色圆框眼镜的少年的影子。
隔着一层厚重的历史,我开始揣测这个同龄人的想法。那时的他应该也揣着自己的梦想,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虽然可能还没有现在大家说的那么伟大。几十年前像我一样年轻的他一定也不知道未来会给他什么样的安排。如果早就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是死亡,他会选择一种相对安稳的人生吗?这样揣测烈士的想法并不太好,所幸历史也不会给任何人再次选择的机会。死亡是很多种恐惧的来源,但也未必只能给人带来恐惧。一个人的提前的死亡,有时主动或被动地宣示了他心中价值高于生命的东西——也许可以称之为信仰,有时也显示了他人生谢幕时所展示的姿态。幸运的是,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那么多必须要付出生命才能换得的东西了。
我们也不会懂得一个人真正做到向死而生,需要怎样的勇气。
走出故居时天色已晚,两边路灯亮起,雨脚稀疏温柔。看着明亮的灯光和来往的车辆,感觉好像刚去别的时空走了一遭又回到了本来的世界。年过完了,天也会变暖,一年又一年,我们仍然在自己的位置上按部就班的活着。透过明亮的光看着暗得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云层,想起铜像后的那句诗来。
我是江南第一燕,为衔春色上云梢。他所追求的东西,大概是自由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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