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人的样子。
景微微,是注定要用余生去治愈童年的人,尽管年近三十,尽管已为人妇,尽管事业有成,只要没人的时候她就还是那个在黑暗里卷缩在墙脚的小女孩。多少次她在梦中哭醒,无助、害怕、自卑......曾经一度还患有轻微抑郁症,无数个夜晚不停的怀疑自己------是否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然而导致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是她的亲身母亲。
她妈妈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并且没有主见的女人,在她的童年记忆里妈妈只要一生气就会动手打她,不管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她曾经嘲笑自己就是妈妈的出气筒。
她记得有一天早上家里吃小笼包,妈妈问了她一个问题:“一共有五个小笼包,我们家四口人,怎么分?”
景微微以为妈妈在考她的数学,答道:“五个小笼包,爸妈老弟还有我,一人一个,多一个。”
妈妈立刻阴着脸说道:“你简直就那么好起(方言,吃的意思)?多一个不晓得给你弟弟?一点心都冒长。”“啪。”一巴掌。从那以后,景微微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弟弟,才会换来妈妈口中的一句:“终于长大了。”其实很多年过去了,微微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那么不喜欢我,为什么 要生我?生了我,却从不善待我?
关于这件事微微妈妈是这样说的,“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办法,要怪只能怪你爸爸没本事儿挣不到钱。”每次妈妈这样说,微微都会苦涩一笑,低头不语,是的,只要是她需要花钱的时候,家里条件就会很差,差到连多余的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她永远都记得小时候冬天周末,妈妈每天都会给弟弟买一杯豆浆,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厚毛巾包裹住生怕冷了,等弟弟醒了就可以喝。在她的记忆里,妈妈从来没有给她买一杯豆浆。有一次,对门大爷看不过去跟妈妈说:“你姑娘大早上起来扫地,你给你姑娘买一杯豆浆社,光只记得儿子。”微微没有说话低着头,换来的是妈妈不耐烦并且极有杀伤力的眼神,她故意提高声量:“你也要喝豆浆?你说呀,你要不要?要,就给你买。”对门大爷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端着碗进门了;卖豆浆的不等微微妈回复,收着东西准备走。微微妈觉得丢了面子,回到家先是小心把豆浆包裹好,再把微微拉到后院,生气的问道:“你想喝豆浆?你也想喝豆浆?你说话呀?”不等微微说话,“啪。”又是一巴掌,很多次微微都想跟妈妈争论吵架,但她都选择了沉默。微微妈越说越生气:“你简直一点心都没有长,你爸爸一天才挣多少钱,你还想着天天喝豆浆,一杯豆浆五毛钱,一个月就是十五块钱,我们家有几多钱经得起你这么花?你简直一点都不懂事,你爸爸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为的是什么.......”
接下来就是她听了十几年的话,几乎从记事就开始说,说微微没心没肺乱花钱,是的,儿子喝豆浆,姑娘看了一眼就说姑娘乱花钱。抱怨微微爸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微微不知道心疼人,是的,微微确实不知道心疼人,因为微微爸说想吃微微做的饭,所以微微开始学做饭,练就一手好厨艺,微微妈几乎天天打麻将,每次赢了回来就笑嘻嘻,输了就板着一张脸,然后凶狠的看着微微,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那微微早就魂飞魄散。有时候输多了,正好微微 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出声响,就会迎来一耳光,有时候甚至一顿打,边打还边骂:”都是你,你个冒得心肝的东西,非要把家拆了才高兴是不是?“这还是比较文明的一种骂法儿,有时候越说越生气,连微微祖宗十八代都一起骂了,微微每次听到她的咒骂,都会在心里说:“骂我祖宗十八代,不是连你自己也跟着一起骂了?居然你要骂你自己,我何必多事?”
经过豆浆事件,每每有人跟微微妈说,给你姑娘买杯豆浆社,微微露出得体的微笑说道:“我不喜欢喝豆浆。”从那以后微微打心底里恨豆浆,甚至连喝豆浆的人都觉得猥琐。后来,微微出去工作,挣了点钱,冬天,她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去菜市场报复性的买了五十杯豆浆和五十笼包子,在家里摆了满满一大桌,她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吃包子喝豆浆,露出幸福的模样,时不时还埋怨她买多了。没有人记得她因为一个包子和一杯豆浆挨过两次打。
挨打次数多了,给微微留下了无法根治的后遗症-----任何人只要在微微身边一抬手,都会吓得微微本能的一哆嗦。每次微微妈看到后,都会凶气地瞪着她。一天晚上,微微听到舅妈和微微妈谈话,舅妈说:“你对微微实在太凶了,这样不好,会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的。”
微微妈不咸不淡的说:“自己的孩子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吼就怎么吼,留个莫斯阴影,还以为是千金小姐那么娇气?”
舅妈说:“那怎么从来没有看到你打你儿子?”
微微妈下意识的说道:“打我儿子干嘛?”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用一种自己的心中至宝被人侵犯的进攻情绪,好像有了这个儿子就有了一切,言语之间除了紧张关切,眉目间还有一丝得意,因为舅妈和在场的姨妈都没有儿子,她始终以为她们都很羡慕嫉妒她。微微太了解她妈妈,她听妈妈讲过无数次,当初她出生的时候被奶奶冷落,被姑姑怠慢,被邻居闲言碎语,就因为她生的是女儿。更有甚者说:因为微微妈的兄弟姐妹生的都是女儿,说微微妈不会生儿子,说她们家有问题。“微微妈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美人胚子,走到那里都是焦点,即使婚后的回头率都不低,邻居有些相貌普通穿着不怎么样的人想跟微微妈套近乎,还被微微妈冷嘲热讽过,说他们是下等人,她从来没有想过再美的人也会老,大家都是邻居谁又比谁高贵?刚结婚的时候,微微妈自视美貌得瑟过一段时间,可是自从生了微微,她愣是出了月子以后三个月没有出门,每天让微微爸买菜。后来是医生跟她说小孩子要多晒晒太阳,她才勉为其难的偶尔抱着孩子在后院晒晒太阳。但自从她生了儿子,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太阳都高高升起,这样她就有机会抱着儿子到处炫耀,甚至抱着儿子去菜市场买菜,恨不得逢人就说她怀里抱着的是她生的儿子。想必那个时候她一天去菜市场二十八次都不会觉得累。
舅妈受不了微微妈说道:“那你把你儿子捧好,莫等你儿子长大了不孝顺你就好了。你看现在孝顺人的都是姑娘,我劝你呀,还是好好疼你姑娘,儿子大多都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妈的东西。”
微微冷哼一声,说道:“算了哈,我就是喜欢儿子,以后就算是被我儿子打死,我都心甘情愿。”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甚是得意,是的 ,她又在炫耀,赤裸裸的炫耀。但是她不知道,她以为舅妈和姨妈羡慕嫉妒她?这些仅仅只是她以为,小丑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
当初微微听到妈妈说就是喜欢儿子的时候,是绝望的,她有生之年听到妈妈对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要不是你的话,我们家楼房早就做起来了。”“要不是 你的话,你爸爸至于这么幸苦累死累活的挣钱吗?”“你个冒得心冒得肺的东西,要不是你,我至于连打一个麻将都不畅快吗?”“你看看你的样子,你是个莫斯德行,你配当我的姑娘吗?”“我们屋里是个莫斯条件你不晓得?哪有闲钱用在你身上?”这些话,自微微记事起到大学毕业,她听了十几年。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这么讨厌她为什么当初要生下她?生下了那么不喜欢为什么不扔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可以自己选,她一定会匍匐在她妈妈的脚下请求她把自己送到一家孤儿院,只要可以远离她,自己肯定对她的大恩大德永记于心,并且每天烧一炷高香祝她长命百岁,好人有好报。
这么多年,微微一直在她妈妈的咒骂中成长,即使外表再光鲜亮丽,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是一个自卑敏感多疑的小女孩儿,她经常会在么梦里哭泣,经常会梦到妈妈动手打她,骂她,告诉她,她就是一个多余的累赘。直到有一次她在梦里,拿着一把刀捅死了她妈妈,在梦里,一刀接着一刀,看着她妈妈倒在血泊里,她甚至有些快感,这是她第一次在梦里梦到妈妈没有哭。醒来后她被自己的潜意识惊吓到了,于是她去看 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微微,你要学会放下,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再活在过去,你要学会把她从你的心里一点点的抹去,不为别的,只为你自己,因为你现在很危险, 你不仅有暴力倾向,还有轻微抑郁症倾向,你要学会自己治愈自己。”
从心理医生那里回来后,她开始刻意练习,控制自己的梦,跟自己和解,把她从自己的生活,一点点的剔除,经过四年的治疗,慢慢的梦到微微妈的次数也少了,直到再也没有,她很高兴,她以为她终于摆脱了妈妈;她成功的治愈了自己,直到有一次,她跟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老公吵架,男孩子递给她一面镜子,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摆脱过妈妈,只是自己成为了她,她崩溃了,坐在地上蒙面大哭,刚刚镜子中的自己像极了当初微微妈看她的眼神,那么的恐怖,那么的丑陋,那么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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