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某茶室大厅一隅。
时间:某个慵懒的午后。
人物:女A,男D。
A疾步走到茶室大厅一隅的一张桌前,放下手里的包,嘿然一笑:让你久等,不好意思喽。
对面坐着的D微微一笑:和我客气什么?坐。喝什么茶?等你点呢。
A看一眼服务生,笑眯眯地说:小妹,来一壶苦丁茶吧,最近有些上火。
A坐定,两臂搭在茶桌上,坐舒服了,侧脸看着D,问:领导最近不忙啦,有空约俺这小百姓喝茶?
是啊,前段时间刚忙了一阵子,累得够呛。我可是把跟你喝茶聊天当作是一种休闲放松啊。D边说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是嘛?那你可得付费哦!A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说。
行,一小时收多少你随便说吧,只要别逼得我去贪污受贿就行啊。
哎,你说,我们认识有十多年了吧?咱俩咋就没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呢,比如说变成情人啥的?A故作认真地问。
这还不简单,你不发展我呗。D不假思索地说。
A笑了:也是嘛,一开始你我的关系就定位在一个更高的精神层次上嘛,我们伟大地脱离了低级趣味,看来,这辈子你注定只能作俺的红颜知己了,嘻嘻。
D呷了一口茶,皱了下眉头:挺苦的。你这几个月没电话也没短信来报平安,玩失踪呀?又迷上什么啦?
A表情复杂地顿了一下,欲说还休的样子,但马上似乎又有了主意:要不,公仆先向人民汇报一下最近的行踪?不是说级别进一步后想换换地方吗?你,办好了?
正着手进行中。官场那点儿破事儿没意思,还是说说你。D是真想知道自己这位学姊的生活状态。
我嘛,还真有东西贩卖给你,可丑话说在前头,那可是我的秘密,隐私哦,不许作为谈资外传的,否则,你我断绝一切帮交关系!你懂的。A把纤细的手掌在脖子上一横,做了个威胁的手势。
那你还是别跟我说了,你我这十几年算白交往了,连这点默契都没有。D倒摆起谱儿来。
A笑了:就知道你是小气鬼儿!算了,满足你那点小市民的猎奇心理吧。你听说过吧,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作家,专门用文字编故事;还有一种人叫行为艺术家,他们喜欢用亲历亲为去书写自己的生活。你觉得我像第二种人吗?
不像。D毫不迟疑地说,就你那胆儿?借你一个也“作”不出个什么“精怪”来。
你错了同志,我做了一件你绞干脑汁也猜不出来的事。A喝了口茶,开始讲述:
说我无聊也好,说我喜欢冒险也好,说我不安分也好,随便你说什么,我想做的事就一定得亲自去试一试。虽然人人都在问自己“我为什么活着啊”,可别人心里都明白着呢,他们有奔头儿有干劲儿有热情。我呢,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看看我的生活吧:工作,没啥挑战性;婚姻,平淡无奇;朋友圈,老气横秋、死气沉沉;无党派,无组织,无职权,无声誉。一介女流,既无才无德在社会上叱咤风云兴风作浪,更无能无力探索钻研精尖科技与学问。我拿什么让自己活出激情活得精彩?重点是,我心有不甘啊,不愿生活像一潭死水。哎?红颜知己同志,你说我这种人社会上还有吗?
D侧头略微思索片刻,有点答非所问:应该有部分代表性吧?
A继续道:所以,我打算去“作”一场或“秀”一场戏,给自己加点油、充点电、扩充点内存、增加点生活体验,说白了吧,就是给自己找点乐子。
D打断A:你到底做什么啦?别老铺垫哪,赶紧步入正题。
A郑重其事地说:做铺垫是必须的,只有亮明我的动机,才不会导致你对我人格的怀疑,关系到我的个人形象呢。别打断我,还得接着铺垫呢。
D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喝茶,竭力表现出气定神闲、丝毫不急于满足好奇心的样子。
A继续讲:我想搞一次婚外情。眼睛别瞪得鸽子蛋似的,有啥好吃惊的?你知道,男女之情一般都能令人兴奋起来,让你想表现,想征服,它会占据你的思维系统,令大脑高度集中、高度活跃。可是,你看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有能力去爱别人呢?只能作秀了。注意啊,这个“搞”字很有趣哦,它透露出要做的事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它还预示着可能会搞出乱子,有风险性;再就是这个字表明,这是人为地要制造一个故事出来3。和谁“搞”,怎么“搞”,如何才能不惹出乱子地“搞”,这需要潜心研究布局才行,研究的过程非常有趣,甚至超过具体实施的乐趣。事实上,经过慎思熟虑,我确定了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秀”一场婚外情,打开天窗说亮话,具体就是采用真人秀的形式,让自己有真实感地投入一场无需付出任何代价的、类似自我欺骗的情感事件中去,以牟取日常生活不能给予我的激情。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D忍不住插嘴。
A一笑:你糊涂,很正常,我最初不也糊涂着嘛。这不正摸着石头过河呢,以前又没实战演练过,又不能拜师学艺。且听我慢慢道来。计划是这样:一、先找一个具体目标,人不能太年轻——我向他示好,他最好没有回应,年纪一把,儿孙成行,他敢回应吗?他能回应吗?二、目标不能人微言轻——一平民百姓,没一点顾忌,那哪行?他得尊重自己的地位和名声,不敢轻举妄动。三、目标不能好色——得是一正经君子,有半世清正廉洁之名,你贴上去,他不心动才行。当然,找这样的人除了有安全方面的考虑,更重要的是得顾及情感因素——目标德高望重、德才兼备才令人肃然起敬不是么?对之产生敬意才能促使自己毫无反感地走近他吧......
D亟不可待地催问:这样的“珍品”男人被你找到了吗?
当然!A自豪地回答:不费吹灰之力。
吹的吧?谁呀?我认识吗?D已顾不上假装斯文,身体前倾,脖子伸长,像只等着主人朝嘴里丢食儿的小狗儿。
A故作姿态地笑笑:你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目标是谁并不重要好么?想听就丢开并忘掉这个问题。
好,好,你跩,不问了,继续继续。D做出举手投降的手势。A正含着一口茶,看了D的样子,差点笑喷了。擦干嘴角的茶水,A说,不许随便打断别人说话嘛:我也是很偶然地认识了这个人,在一个很多人的宴席上。我跟他作了自我介绍,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尽如人意。你知道,他们那个年龄段的人,和我们还是有一点点代沟的,彼此感兴趣的事件和话题不同,表达方式也有差异;他们那类人很自我、很霸气的,又是名流,习惯颐指气使,缺少绅士风度。当我要求去拜访他时,他只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看不出高不高兴、情不情愿。我真的看不出一个年过半百的官场中人满意和不满意时有什么区别,大概在官场里混久了,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已经成为日常表情了吧。拜访很平淡,他对我的态度就像接待任何一个没有性别标识的公务人员,一纸杯白水,30分钟,几句在任何场合都能说的套话,似乎还抱着戒心。就这样。
没啦?D问。
当然不,老弟,这只是个开始。这可是我酝酿已久的一个人的“长征”,才只迈出了一小步。接下来,我给他写信,由客气的问候到表达对他的敬意,由彼此的工作谈到个人爱好,逐步深入地向“敌人”的心脏渗透。每封信都很长——谈工作,谈童年,谈往事,谈时事,谈流行歌,谈绘画,谈书法.......无所不谈,对什么都聊一点皮毛,谁知道那个人会对哪个话题发生兴趣呢?我激情四射,文思泉涌,根本不去想那个人看了我的信会怎么想,那和我有毛关系?重要的是我的目的达到了,我的生活里有了一个假想的情人,向“情人”倾诉内心、陈述日常成为每天的乐趣,通过书信,我让“情人”参与了我的生活,我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能知道什么。这个“情人”是真实存在的,不管他是否知道并认可,那和我可没关系。这就够了。
D问:对方有回信吗?什么反应?
没有啊,A面无表情地说,只是有一天,他打电话要我别再给他写信了,我马上就答应了。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再给他写信:总是收到来自同一个城市同一个人的信,在他那个位置上,是会惹来闲话的。这个人不用电脑,不用电子信箱。但是,我继续写信,只是不马上寄出,写了有几万字时,就把信装进袋子,打电话告诉他到单位门口去取“礼物”。第二次来取信时,他问:你又给我送什么?别这样了好不好?我说好吧,不会有下次了。的确不需要了,你知道吗,我那些信都写在活页本子上,我用掉了五个活页本,足足可以出一本书了。那应该是一本颇有可读性、至少是颇有激情的笔记小说,像《猎人笔记》《山南水北》那样的书。只可惜,现在所有权不再属于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时,他告诉我一些事:他快退休了,他的个性导致他人际关系一直都不太好,因为才能无法掩盖才被重用,多年来树敌不少,不希望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他说到这里,我暗自窃喜,很佩服自己的眼光)。他说,我交给他的所有信件都烧掉了(我听了很痛惜),希望以后不要再打扰他了。我一口答应说好!你想,哪个傻瓜喜欢一直玩火呢?谁知道火真的烧起来(特别是老房子着火)能否扑得灭?
A顿了片刻,探寻的目光投向D:你怎么看这件事?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你不觉得我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么?像不像电视剧《西游记》里喝完人血就变得光彩照人的那条大蟒蛇?
D似乎没想好说什么,含糊地问:就这么结束啦?
对呀,就这么结束了,无疾而终。你也可以理解为从来没有开始过什么,也无所谓结束。这取决于我——恢复了生活的激情和活力,这段“情”就算结束了;若又回到死气沉沉的郁闷之中,那就想办法让它起死回生,或另起炉灶重开张。
你简直......怎么形容你好呢?D抓耳挠腮地想找一个恰当的词句给A一个评价,可憋红了脸也没想出来。A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笑够了,说:今天听了一个花边儿绯闻,不虚此行吧?算是你请我喝茶的酬谢啦!记着,不许讲出去,今天之前,这是我自己的秘密,从现在开始就是咱们两人的秘密了哦。
说着,A站起身,一手拎包,一手示意告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有时候,我只是想把生活过成虚构出来的样子。你懂的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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