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日晚上她才下定决心要把肝吸虫引出来,可周一刚上手术台,她就后悔了。
真正的麻药劲儿还没有上来。她四脚朝天,扭动着全身大喊救命:“我没醉!放我下来!”
白衣天使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用双手摆正她的胯部。
七年前,虫子们三三两两地跟着醉虾钻进她身体里时,还发不出嗡嗡的声音。此刻,她亲眼透过导管,看到113条虫子拖着胖胖的肚子,从自己的内脏里走出来。它们注意不到四周有杀气,于是放肆地发表着落地演讲:
“你还别说,那瓶白酒野心可够大的!我刚出生要是喝上这么一口,估计能醉三个月,可现在长大了,就不会跟那傻狗仔一样,趴地上起不来了。”一只胖虫得意洋洋地说,吐出一串黑色的血泡泡,打到前面队友的身上。
“哪来的狗仔,你喝多了吧?”队友回头看了看它。
“我可没醉!它不是四条腿吗?一晚上什么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胖虫说。
她当然听不懂虫子的对话,只是在惊恐中默默地想:“快结束了,快了……”
恍惚中,她梦到了梦的开端。在社区老年活动站里,乒乓球台搬走了,还有书柜、音箱、按摩椅都被搬走了。最后抬走的是一排假芭蕉树,尘土多得厉害。
她心满意足地看着一台烧烤永动机固定在屋子正中央,先是火焰富有节奏地推着风,然后风接近花白色,灼烧的声音拍打着铁板。老人们都怀着一种隐秘的渴望,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欣喜若狂。
源源不断的鸡鸭鱼肉和时蔬鲜果,从一双手传给另一双手,最后在插满烧烤架之际,所有人都陷入了停滞,仿佛亲眼看到花骨朵从自己阴冷的身体上流向了光明。
永动机的转盘一刻不停,它无休止地晃动着焦黑的礼帽,五光十色的食物在它身上,没完没了的逃亡,又被抓回来。在一天的不同时刻,它的小主人会推门进来,偶尔还会带几个同学一起回来,大吃一顿。
她向银行贷了一笔巨款,请能工巧匠制作了这台烧烤永动机,只为供儿子吃饭。有时候,她也试着吃一点,可这些烧熟的食物,像石凳一样挤压她的肠胃,足以让她发烧一个星期。
“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儿子就能博士毕业了,他学的是宇宙金融学,能计算出夜色最黑的一天,那一天您只要收到足够多的钱,就能返老还童!到时,我的贷款肯定连本带息一起还上。” 她站了起来,恭敬地向行长敬了一盏醉虾,嘎啦作响地吞下去。
食谱:醉虾
用52度白酒浸泡洗干净的河虾,盖上盖子,防止虾跳出来。同时,在一旁调配料汁(蒜沫、姜沫、盐、蒸鱼豉油、小葱段、白胡椒、白糖、青红杭椒圈、青柠汁、香油、黄酒少许、香菜)。差不多用掉十五分钟,把虾从酒里捞出来,和调味料混合,加碎冰,装盘。高度白酒杀不死寄生虫。请勿大量、多次品尝这道菜。
行长懂酒,更懂烹饪,其实他早就看出来,她比这些虾仔更不怕死。
风雨摇摆了一整夜,一整年,接连整整七年,她请各地财神爷吃了七年的醉虾,一对黑眼珠也变得邪恶又迷人。幸好她的身材高大,新陈代谢又快,醉生梦死的日子并没有夺走她的坚韧。
终于,好消息来了。儿子打电话告诉她,自己的论文发表后引起了全世界的轰动。她只收到一份德语期刊,据儿子说,中文版还没有出来。不过这种看不懂的文字,已经给她的心中吹足了气,根本不在意中文版的消息了。
“快结束了,好快……热……”牵肠挂肚的刺激,早就让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某种过度泛滥的醉意在手术室里弥漫着,在无声的导管里随着寄生虫们渐行渐远。她感觉到肚皮上的洞,小口吐出柔和的声音,一天又一天恍然如梦,她舍不得摧毁掉这些与儿子前程共同生长的信使们。
导管里的队友,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死的不是它,是那些瞎蹦跶的虾仔,错就错在它们的胆子比野心还大,破坏了53度的高端气氛。”
“气氛……哈哈哈,那些蠢虾死的时候,可真是恶心到家了?”两只虫越说越嚣张,根本不在意这一条导管的终点通向哪里。
食谱:烈酒烧大虾
择一小院,无雨无风。大炒锅或石板烧,大虾撒粗盐,倒烈酒,点火,酒烧尽,虾已熟。 烈酒,用中国白酒、伏特加、金酒、朗姆等40度以上的高度蒸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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