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亲人(四)——父亲(下)

作者: 轩文斋 | 来源:发表于2019-02-14 18:32 被阅读36次

           

    我的亲人(四)——父亲(下)

            大难不死的父亲还真的有后福,一年后,杨柳陂生产队和很多地方一样,实行分田到户,而且是按人口分,我们家分了二十多亩水田,分到田地的那一天,全家人比过年还高兴。这一年,在父亲的带领下,早稻就丰收了,交完公粮后的余粮,比去年生产队分配的一年的粮食还要多,家里的大谷仓第一次装满了黄橙橙的谷子,成了名符其实的“谷满仓”,全家人第一次可以放开肚子吃饭了,母亲也不再看我们装饭时装多装少了。

            也是在这一年夏天,父亲听从了吴国珍老师的建议,同意让高考落榜的我去武平一中复读一年,这也是没有文化的父亲一生中作出的最有文化的决定,正是这个有文化的决定,才有了我的高考故事,才有了今天能写简书的我。还是这一年,父亲把二姐嫁了,把二姐嫁到了镇子里,嫁到了中山老街。后来的几年,温饱问题解决了的父亲,可能是狭隘的小农经济意识左右了父亲,也可能是母亲的疾病影响了父亲的思想,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没有鼓励弟弟们好好读书,没有及时解决大哥的婚姻问题,给我们兄弟姐妹以后几十年的矛盾和是非埋下了导火索。

            一九八五年春节,母亲的不幸辞世给了父亲沉重的打击。现在回想起来,平时寡言少语的父亲好像从来没有和母亲吵过架,家里的大小事表面上是父亲作主,实际上都是母亲说了算。所以,母亲的离去,让父亲没有了主心骨,似乎也没有了管理家庭的能力。于是,一九八六年夏天,已经大学毕业留校工作的我,把心灰意懒的父亲和最小的弟弟接到了学校,给父亲在学校新落成的电影院找了一份值班工作。“洗脚上田”的父亲过上了不用自己煮饭,有时间看报纸,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而且,在沙氏哥们的关照下,父亲的工资居然比我这个大学毕业生还要高。后来的几年,应该是父亲人生中最舒心的日子,扫扫地,修修椅子,看看报纸,甚至晚饭后也去散散步。

          有一天傍晚,在食堂吃完晚饭后,我带小弟弟去找父亲,发现父居然在电影院旁边的田径场上散步,于是我就陪父亲走了一圈,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陪父亲散步。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解放初期,父亲曾经因扫盲学习成绩突出,在生产队劳动表现良好而被乡政府推荐到岩前水泥厂工作,因文化程度低,不习惯工厂制度管理,自己主动要求回家种田的。当父亲告诉我这段经历时,我大吃一惊。父亲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大吃一惊。是今年元旦假期邱其华叔叔告诉我的,父亲少年时,和其华叔叔的哥哥其安叔叔是发小,俩个人经常一起进山搞山货,也经常一起上山放牛,有一天,竟然遇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抓壮丁的国民党兵,俩个村子里最能干的后生被逮个正着,其华叔叔在另一个山坡亲眼看见,等他跑回村子里告诉大人追到阳民河边时,已经不见踪影。隔了一段时间,父亲先逃脱回到村子里,后来其安叔叔也逃回来。这两件被历史尘封的往事,是极有可能改变父亲人生道路的事,应该都是父亲人生中的大糗事,一直讳莫如深,极少外人知道。

           

    我的亲人(四)——父亲(下)

            应该是一九九O年春节前,一方面,父亲始终放心不下老家的兄弟姐妹,另一方面,太太预产期快到了,我也要做父亲了,父亲决定回家。于是,父亲人生中最大的一件糗事发生了。话说父亲怀揣着这几年的积蓄,坐上了南昌至瑞金的长途汽车,再转道会昌回老家。那个时候的国道和省道都没有服务区,但每趟班车都有自己的停车点,停车点一般都在路边的餐厅。父亲坐的班车在快到瑞金时,在路边餐厅停车休息,毫无江湖阅历的父亲看到餐厅旁边草地上一伙人,走过去一看,原来有人在草地上卖带泥土的“花边”(银元),说时附近古墓挖的,不敢去县城卖,在这里便宜卖。这种在现在已经是小儿科的骗局,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未和九十年代初期风行江西大地的骗术,老实巴交的父亲怎么可能禁得住这些骗子的哄托,老老实实的把怀里揣着的全部积蓄买了一包“银元”。以为发了财的父亲,回到老家,兴冲冲地直接去了镇上大姐家,并迫不及待地告诉大姐和大姐夫,自己发财了。结果,大姐夫告诉父亲,是假的,老家已有多人上当受骗。这件糗事対父亲打击极大,据说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很多年都不敢跟我说,还交待大姐和大姐夫不能告诉我。

            后来的很多年,兄弟们结婚分家,父亲结束了辛苦劳作和操持家务的历史,有时候随我在珠海住住,但大多数时间在老家过悠然自得的日子。在老家的日子里,没有生活压力,独自安度晚年的父亲,把我们祖辈好赌的品性做了极其无聊的传承,居然染上了赌六合彩,一天到晚都赌猜今天买什么鸡,明天中什么狗,连晚上做梦都是中彩或没中彩。结果,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出了状况。一开始,凭借少年时代打下的良好的身体素质扛了几年,到了二OO四年九月,终于扛不住了,住进了医院并发了病危通知书,我和珠海小兄弟蔡学东连夜驱车赶回,把老父亲从中医院转到县医院重症监护室后,才回到珠海上班。到了国庆节,我带太太和女儿回老家探望父亲,期盼素来坚强的父亲能挺过这一关。

            假期结束回珠海的前一天下午,我把弟弟赶回去,我在医院陪护,望着已经住院一个多月,明显衰弱、依靠重症监护设备在喘气的父亲,心情无比的沉重和悲伤。突然间,父亲自己拿掉氧气罩子问我:“县城有没有二两半的二锅头,” 我吃惊地反问:“为什么?” 患心肺衰竭的父亲居然说想喝二锅头,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隔了许久,父亲断断续续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比你妈已经多活了二十年了,搞一杯二锅头来,先喝了再说。没办法,我只好让县城的同学去找二锅头,奇怪的是,整个县城那么多餐厅居然没有二锅头。于是,我跟父亲说,酒就别喝了,医生说了,一下子也不会死,我明天回珠海上班了,等你出院再回来。

            回到珠海一个星期后,大姐在父亲病房打电话来,说父亲要出院,坚决不愿意死在医院,问我怎么办?实际上,我从老家回来后,每天都和医生有沟通,知道父亲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但在电话里,我让大姐要兄弟姐妹逐个表态,是否同意尊重父亲的意愿,在得到大家都同意后,我让县城的同学安排救户车,氧气瓶及一整套重症监护设备,把父亲送回杨柳陂。回到自己亲手建造的房子里,躺在自己床上的父亲,只给良德叔叔说了几句话,连农行存折密码都没有说,就蹬腿撒手西行了。这还真的应了我那句“等你出院我再回来”的话,我带了太太和女儿回家了,不过不是回家探亲,而是奔丧,为我敬爱的父亲办丧事。

            父爱如山!父亲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中国农民,上下两篇不到五千字,只能粗略地记录父亲平凡人生的部分趣事糗事,藉此寄托这几天对父亲的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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