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解脱
人生下来就不平等,重要的不是我们生下来怎样,而是我们将来会变成怎样。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来说,高考可以说的改变命运的主要途径。
很多时候我会不停的反思,班上那么多的同学,为什么唯独季林和我始终会保持着高度的默契,不管周遭的环境如何改变,我们总能在一片昏暗之中冲出重围,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人生梦想吧,那就是走出祖祖辈辈所生活的山村。当然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山村不好,而是我们的总觉得人生来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使命。
高考前夕,非典肆虐,人心惶惶。
整个县城板蓝根断货,父亲几度为了买板蓝根和体温计专门跑了好几次西安。学校要求学生尽量住校,减少与外界的接触。在高中的最后半年,我也体验了几个月的集体住宿生活。班级里每天三次测量体温,体育老师背起喷雾器,肩负起每天早晚各一次的教室消毒工作。连续好几个月学校大门紧锁,不放假不停课,高三的我们就像被囚禁起来的倦鸟,时刻等待着脱笼而出的那天。
那年春天,没有山花烂漫,没有柳絮飞扬,我们把自己仍在浩瀚的题海里,殷切地期盼着初夏的到来。当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轰轰烈烈,除了多测了几次体温,其他反而就如同平常的考试一般,让人感觉镇定自若。这样的心境真该归功于春天的昏暗吧。
考完最后一科估好分数之后,感觉还比较理想,我们和几位同学相约一起去爬南山,跨过人行天桥,将自己置身于苍翠的紫薇山当中,漫山遍野的毛茸茸的蒲公英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或许下一秒一阵风吹过,它们就会鼓足了勇气,离开母亲的怀抱飞往未知的远方。
脚下是蜿蜒向前的312国道,对面就是我们学校,操场上男生们挥汗如雨,教学楼里灯火通明,我似乎又回到了开学报到的那一天,稚嫩的面庞上挂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美好生活的憧憬。
我们同窗而坐,一起在夏日里挥洒汗水,在冬日里抵御寒风。
我们穿过田野,穿过村庄,穿过开满鲜花的山岗。
我们遇见彼此,在人海茫茫,牵着手穿过热闹的街巷。
一晃,六年已经过去了,我们在又一个即将分别的六月里畅想未来,无比激动,也是在这一刻,同学帮我和季林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合影,平时的合影基本都是班级大合影,看着数码相机里红光满面的两个人,倒跟父母结婚证上的照片有些神似,只不过是色彩明亮了不少。
山里凉意渐浓,同学们相继散去,我们手牵手朝学校走去。
本来季林打算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就回家的,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过了十一点,学校关门了,无奈之下我们绕道学校操场的后墙边,那里是离学生宿舍最近的一个角落,据说以前老有同学半夜三更偷偷跑出去上网或者吃东西,摆在眼前的红色的砖墙巍然耸立,足有三米高。翻还是不翻,我犹豫了,如果不翻,两个人肯定要流落街头了,万一碰到熟人就麻烦了。翻的话又怕摔残废,那更麻烦。
季林先爬上墙去探视了一下情况,然后笑嘻嘻地说:“贪生怕死之徒,快上来吧!保证不会让你残废。“我骂他都要流落街头了还耍嘴皮子,结果使出所有力气去爬墙,可瘦骨嶙峋的我压根没有力气爬上去。季林着急地站在墙上使劲拽我,可就是上不去。没办法,他只能跳下来抱我上墙,当他触碰到我身体的时候我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
女大十八变,我属于发育迟缓型的,当初中女同学已经前凸后翘的时候我还是飞机场一样的平坦。云燕和我一样平,我们才能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高中之后,我也开始显山露水了,不知云燕现在怎样?我们有近三年没有见面了,每年寒暑假不是我在补课就是她在兼职打工,我想见面给她赔礼道歉都没有机会。
怎么回事呀?又想起云燕了。此时的我已经抓住墙的最上沿了,季林的双手正托着我的臀部,我双臂使劲一撑,脚终于踩到了墙上,再仔细一看,墙旁边就是高高的土堆,根本不需要跳,沿着三十度左右的斜坡下来就是空旷的操场了。难怪季林刚才如此笃定,还说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呢。
正当我们兴致冲冲地跑向宿舍楼的时候却发现平时从不关门的楼门居然紧锁着,楼上一片漆黑,仅有楼厅里的并不明亮的小白灯还闪烁着。
无奈之下,我们边游荡边商量着去哪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宿舍旁边我们平时一起打乒乓球的小运动场上,索性,我们一起坐在这里数星星吧。
西北地区早晚温差较大,尽管已经是六月初,但夜晚的风吹过,阵阵凉意袭来。季林把他的校服衫铺在乒乓球案子上,然后顺手揽我入怀,我将头埋在他的怀里,瞬间感觉温暖了许多。一整夜,我们就这样坐着,说现在,谈未来。时而相互凝望,时而仰望星空。
那年我十八岁,那天我经历了高考,与相恋六年的人拍了合影,人生第一次翻墙,第一次露宿。天为席,地为被,一夜未合眼,至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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