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而言 ，一位乡村语文教师的自说自道

 

恣而言 ，一位乡村语文教师的自说自道

        本来是优秀教师发言，不见优秀，满纸都是我的困惑、我的疼痛、我的懦弱、我的领悟、我的自以为是。

                                                            ——题记

      我想，今天我的发言更像一篇私人化的日记，本不应该拿到这样正式的场合去叨扰大家。

      可是，我还是想任性一把。

        今年夏天，我做了两件事，去湖州参加毕业十周年聚会，回江西祭拜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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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年前，父亲送我上去往浙江的火车。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能永远守在父母身边。你是个姑娘家，但古人也说巾帼不让须眉。你放心大胆地去闯。”正是有这样的父亲，才有我这样的野孩子，无限向往远方，把高考志愿填的天南地北，阴差阳错来到湖州求学，留在长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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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来时的火车是绿皮的，没空调，气息杂乱。人出奇的多，把车门都堵得死死的，上车的人只能途经窗户爬进来。进入浙江境内后，周围全是陌生的口音。一路颠簸，越走越远，再不能返回。年少的我，就这样无知无惧离别故乡，一头栽进他乡。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在湖师院，我度过了美好的四年，遇到了很多值得用一生去铭记的同学和老师。

        毕业临别时，教我们《中国通史》的李学功教授言之淳淳：希望诸位能尽早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从容面对人生。因为这很重要。

      当时的我已经和太傅中学签约，满心欢喜自己能成为一个初中语文教师，丝毫不知选择做一名乡村教师意味着什么。我本人深受自己的初中语文老师的影响，喜欢文学。能传承师钵，传道授业，善莫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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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十年前的学校，破败简陋。我，阿根，于明，彭伟，峰平，五个新老师全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矮旧的平房圈着一坪疯长的草，屋角长着茂盛的蘑菇。夜里枕着火车呼啸而过撞击铁轨的声响难以入眠，也曾控制不了情绪不顾周遭人奇怪的眼神对着公用电话那边的父亲哭泣，却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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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让我把这异乡当作温暖的巢穴，也许是师傅刘四连老师和刘文香老师这两位同乡亲人般的无私照拂，也许是我们05年这一批老师如兄弟姐妹一样同吃一锅饭互帮互助的深厚情谊，也许是章文琴老师大姐一般对我的疼惜和开导，也许是这里的每一个老师都有善意的笑容。

      甚至，也许，是我徒步去家访经过的那一大片一大片麦田，我从未见过的风吹麦浪，像天堂的桌子，摆在田野上，每一根麦芒都桀骜不驯，铁骨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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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我也能有板有眼站在讲台给孩子们上课，捧着《读者》在夜自修的灯光下给他们念了不知多少篇美文；每一届学生我都会排演课本剧《皇帝的新装》，孩子们总有很多奇思妙想、奇装异服、奇怪道具和奇葩台词让我捧腹大笑；我喜欢给那些有想法的作文写大段的评语，打动自己也打动学生；我总是固执地坚持让每一个孩子背诵每一篇古诗文，哪怕他要一段一段背，一篇古文要耗费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以致有个毕业六年的学生来看我时第一句话是：刘老师，我真是佩服你，你一定要我背出来，我背了一个星期终于背出来了，我现在都还能背呢。

        我不是故意为难孩子，于我而言，那一篇篇经典古诗文，不只是用来考试的课文，而是字字珠玑，是语言的精粹。正如《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离开冰火岛前，谢逊曾逼迫他背下许多武功要诀，还说“虽然你现在不懂，但先记着，将来总会懂的”。

      孩子总会慢慢长大，春天，看到了盛开的桃花，突然明白什么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许多东西记下来，就是在心里生根。日后触景生情，总会懂的。

        每次搞诗文诵读，我要求全班上阵，一个都不能少，看到他们在台上大声诵读时闪闪发亮的眼眸，我想，也许他们永生都会记得这些字这些句这里间的美好意境，而年少的时候，记忆里的声音，对精神世界是有影响的，这也是我当语文老师的初衷所在。

        我在这三尺讲台上一站就是九年，内心笃定。

        但在去年，我开始怀疑我的选择，因为父亲的突然离世。

      我在异地工作成家，孩子的到来，让我不得不当上了啃老族，母亲和父亲轮流来帮我带小孩。老人是故土难离，水土难服，可是，为了我，他们甘愿一次又一次地从千里外来到林城，帮我带娃，伴我工作，一伴就是四年。我内心愧疚，但也贪婪这依傍父母的温暖。直到去年6月26号，我批好中考试卷，完成期末监考，父亲说他不适，已忍了数月，我竟一无所知，带他去医院，医生说太晚了。

      7月，父亲离世。

      整个8月，我处于一种消沉抑郁的状态，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害父亲晚年随我奔波在外，染病他乡。

        9月的到来又让我更加不安，我带的这届学生上初三了，我该如何安置好自己5岁的幼儿，以保证顺利带他们毕业。在这举目无亲的远方，我该如何度过眼下这个难关。除了同事，我在这地方不认识任何其他人，我给大家发了一条短信，拜托帮我寻一位可靠的阿姨。最寒冷的时候，往往是人感知温度最灵敏的时候。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特别是刘四连刘文香还有王琴，周贤树和王洁，纵有千言万语也难表我对他们的感谢。

      我那5岁的孩子，虽然小，但也知道妈妈带他上班不易，过早的独立起来。他不再在寒冬的清早，因醒来后看不到一个人，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一路赤脚一路嚎哭，从教师宿舍三楼下来去教室寻正上早自习妈妈。他会自己穿好衣服鞋子，稳稳走到办公室刷牙洗脸吃早餐，然后坐阿树家或香香家的车去长兴上学。也早习惯了我上晚自修时把他扔在办公室看动画片，等我8点45下课，等我9点半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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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届初三，是我带得最艰难的一届。可是，我的底线是，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影响到孩子们的中考复习。因为中考题型的变化，我甚至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力气。只要听写中出现错别字，我要求务必在我这里重听过关；为了有效提升写作水平，一篇作文写二稿三稿，力求最终有所增色；针对新题型，我和学生一起摸索，反复练习；每一次考试后，我会单独找学生就其薄弱板块问诊把脉；我们初三备课组一有空就聚在一起商讨复习中出现的问题。这届学生虽然基础差，但大部分都很认真，经常私下找我述说成绩不理想的烦恼，我每次都说：不要担心，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敢前行，尽心就无悔。其实，这话亦是用来鞭策我自己的。

        记得有个学生在作文中写道：刘老师的宝宝在外面哭，但她并没有停下上课，我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内心是什么感觉，但是我很感动，我要好好听课。多体贴人的学生！你做什么他都知道，都懂，我有什么理由不坚强。所幸，虽然今年的中考语文特别难得分，理科薄弱的乐佳丽因为语文得了高分，考进了长中，令所有的老师和同学惊奇不已。

        回首这十年，我经由光阴，经由山水，经由故乡和他乡，同样我也经由别人，经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绪和梦想而走成了我。那路途中的一切，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从此天各一方，有些便永久驻进我的心魂，雕琢我，塑造我，锤炼我，融入我而成为我。我是否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从容面对人生？

恣而言 ，一位乡村语文教师的自说自道

        回头望一下自己的来路，回忆当初为什么启程，给自己鼓足从头开始的勇气，不忘初心，才会找对人生的方向，才会坚定自己的步伐，抵达自己的初衷。也许，这次，我离答案更近了。

        本来是优秀教师发言，不见优秀，满纸都是我的困惑、我的疼痛、我的懦弱、我的领悟、我的自以为是。

        我姑且言之，各位姑且听之，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