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作者: 沈小凹 | 来源:发表于2017-08-13 13:05 被阅读38次

    三年又三年,时光飘忽的那么不真实。所有关于日子的记忆全是拥挤的车厢和吵闹的人群。

    少小离家,从小城镇到大城市,为着别人说叫幸福的东西,无数次在熟悉与离开之间追寻,那个叫幸福的却始终不见踪影。而故乡却变的越来越像是一种并不坚定的信仰,如风里的烛影,摇曳的忽明忽暗。曾经的挥斥少年也变的沉默,面对世事的责难,也只是在内心里悄悄叹息。

    还能想起第一次挎上双肩的背包,眼前是一条看不到首尾的绿色长车,静静卧在那里,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莫名让人恐惧。踏上列车的那刻,像刚进战场的新兵,听着耳边的呼啸,全身都抖了起来,分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在战栗,只知道从此,与生活的较量便宣告开始。

    城市的第一个夜晚,像注定般的失眠。透过窗户,想起了故乡的月,四周围着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听一段感人的故事,听着听着,倦意来了,有几颗便悄悄睡去,在梦里还会扬一扬嘴角,清风吹过,会温柔的拉来一片云轻轻盖上。而此刻的窗外,显然是另一片天了,没有讲故事的月,没有听故事的星,巡夜的探照灯从东边扫到西边,又不知疲倦的从西边扫回来,像一位凶煞的看守,威严的守护着这里的每一寸天地,不容一丝骚动。城市像一座囚室,人们被困其中,艰难呼吸。

    再次踏上列车,决心离开,悸动早已消散,回望这块即将离开的土地,内心里藏着一股留恋的感伤。小城刚苏醒后的早餐面点香气仍挑逗着味蕾;311路小面包带来的如过山车般的刺激还牵动着神经;西站大卖场里被坑的羞辱还会烧起几缕怒火;深夜酒吧门口的歇斯底里像一个笑话。原来,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了,也早已习惯它的文明,它的粗野,它的温柔和蔼,它的不解风情,一幕幕都那么亲切。突然,想找一个理由留下来,一个就够。于是枯肠搜尽,这里没有一处让人陌生,却还是找不到一条停留的理由,那怕是个谎言也好。却发现扎在心底的是对躁杂的厌倦。厌恶这里的孤独,悲伤喜乐都只有自己分享;厌恶这里的虚假,每个人脸上挂着的僵硬的笑容;厌恶这里的吵闹,叫骂声、呼喊声,还有市场里为几毛零钱的讨价还价声,时空被吵闹填充。客厅要与人共用,白天要忍受半裸的男人和穿着睡衣的女人在你面前晃悠,晚上要忍受隔壁奇怪的叫床。不,生活不是这样的,幸福也从不该如此定义。

    列车开动,小城被远远甩在身后。小城啊,那高耸的烟囱是你在向我招手吗?这世间定则你或许早已知晓:偶一次再见或许是一场再不相见。三年倏忽,我和这城是太熟了吧,就像两个人,熟的不能做恋人一样,幸福,只能向下一站追寻。

    下一站的城市,入云的大楼遮天蔽日,被定义为政治文化中心的这里,方位辨不清东西,代表着当世最高文明的产业遍布每一个角落。传说这里住着一群文明的生物,人们排队用餐,有礼交谈,穿着得体,原始的野性被封印。在这里,谈梦想不会被嘲笑。人们被供养在高级的写字楼里辛勤工作,以求温饱。通勤的快轨在楼与楼之间织出了分明的经纬。这里的空间,每一方寸都要求产出价值,除了地上造梦的繁华,还有地下生存的世界。

    幽居地下的人们用快餐维持着生命,太阳的起落只能用表盘上的刻度标识,搬来的绿植顷刻枯萎,过道里两台大功率电扇昼夜不停地吹着,地面上潮气聚集的积水还是没有一点变干的意思,地下的一切都透着霉气。家在这里是个奢侈的概念。

    城铁穿行于地下,带着人们在梦想与生存之间徘徊,而梦想与生存之间,是被文明遗弃的地方,原始的封印在这里被解除。人们像爆发的山洪涌向车站,车站广播里滚播着限流告示,最后补一句“请您谅解”以示温雅,可是他们哪里给了你不谅解的选择?!男男女女你拥着我,我挤着你,人们用尽全身的气力想左右自己的方向,可到头来终是徒劳。温雅失效后,有人开始咒骂,企图用咒骂挽回流失的礼仪,可刚开口,自己就被挤的撞到了边上的围栏,已无暇他顾。有人被踩掉了鞋,有人被挤掉了包,找鞋的、寻包的哭喊着。天地一片哀恸。

    千难万险后来到站台,长长的候车队伍看着平和多了,可车门打开的一刹,人们再一次推搡在一起。那打开的也不再是车门,而是潘多拉的魔盒,邪恶与罪孽被释放。车内的广播开始说教文明,推崇礼让,可车厢内为一个座位扭打怒骂的声音明显又盖过了广播声。裸露着生殖器的男人在其他女人和男人身后蹭着,挺着胸脯的女人随着车速的加减摩挲着旁边人的身体。像极了小时候去动物园,看到交配的野驴和发情的母狗在放养的圈场里追逐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那里圈场够大,其它动物可以远远躲开,而这里的车厢你无可闪避,甚至连伸手阻挡的空间也没有。文明在这里回到了进化前,人被生存空间拖的形容枯槁。

    幸福,对于生存在地下的人来说,更像一句梦话。于是有人写出了“是不是对生活不太满意,很久没笑过又不知为何。既然不快乐又不喜欢这里,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路程有点波折空气有点稀薄。景色越辽阔心里越寂寞。不知道谁在何处等待。不知道后来的后来”的歌词,每个夜听着这歌,嘴里一遍遍重复着歌词,不知不觉睡去,希望在梦里回忆起故乡,可是能想起的只有每次离开时的列车和喋喋不休的争吵,而车头始终也找不到故乡的方向。

    梦醒后对着泪水浸湿的枕头,心里绞痛的无法呼吸。想含一颗糖,暂消内心的苦楚,思绪却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五毛钱可以买一把水果糖,所有的伙伴都能分到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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