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地面上都是白牙牙的霜。地里的山芋秧子不再是翠绿的。霜降之后,草木渐渐凋零,还没有长成个的猪食量变大,还有两三个月就到年底了,青草没有了,就靠干山芋秧子和干青草打的康让猪度过严冬。一进腊月,就开始给猪追膘,给它吃好的,好赶在春节到来之前,卖个好价钱。这是一笔很大的收入,能卖一、二百块钱呢。
天还蒙蒙亮,生产队长的哨子便在村子里响起来,后面跟着是他那沙哑的叫喊声:“全体妇女花木兰今天出山芋哈……”从村前喊到村后。
天凉之后,湖里除了山芋就是棉花。这时的棉花地里的棉桃,被霜一打,太阳一晒,加上西北风的吹拂,便一朵一朵的盛开,远远望去白茫茫一片,像雪一样亮的刺眼。拾棉花一般都是年老力衰的老太太们的活,因为活儿轻,她们才干的动。还有葱、萝卜白菜,后三样长势还旺,还不能收,得在霜冻前把它们收回家。
春天栽的山芋也早已收过了,分到了各家各户,也都吃的七七八八剩不下什么了,山芋秧子早已晒得焦干,垛在那静静等待打康的人来。
现在麦苗也还很幼小,远远望去,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褐色的土地里飘着淡淡的绿色的影子 。瘦弱的麦苗,刚刚长出三四个叶子,看起来稀稀拉拉的。这样的麦地是晒山芋干子的最好的地方。
经过全队妇女花木兰的努力,那一大片浩瀚的山芋地里,被霜打之后变黑的山芋秧子被拉成一大堆一大堆的堆在一旁。粉红的山芋被从地下扒出来,一堆一堆的放着。傍晚的时候,壮年的劳力们在队长的吆喝下都来到地里。队长扛着一杆大称来地里分山芋和山芋秧子。于是,大堆小堆的山芋堆上和山芋秧子上都压了一张纸条,或插上一根写有人名的白色的苘杆子,上面的名字便是那堆山芋的主人的名字。家里有劳力的当晚就会把山芋肩挑背扛弄回家去。大多数人家会就近找一块土块较大的麦地,将分得的山芋在夜色下刨成片,然后一片一片摆在麦地的大土块上晾晒。有的人家刨完晒好都到了后半夜了,好不容易直起那累弯的腰,在月光下慢慢走回家。
这样的山芋茬地就会在寒冷的风雪中静静的等待春天的到来。这样的一片地,就成了农闲时大人孩子的淘金地。人们闲时便三三两两的背着粪箕子拿着三股的招子来到地里,一遍一遍地翻找被漏下的藏在地下的山芋。
刨出的山芋有大的也有小的。大的一般都是被埋在犁沟里的,小的一般长的细细长长,像现在市场上卖的两三块钱一斤的蜜薯。它们其实大都是山芋秧子在山芋沟里没有得到及时的翻晒而扎下的根长成的。这样的山芋,家里往往一大锅一大锅的煮。人捡大的吃,剩下小的就喂猪了。猪在一年当中的这个时节是最幸福的,每天都吃的很好,跟人吃的一样,只不过大一点、小一点的事。
地里晒的山芋干子,在初冬高远的蓝天下,只需三、四天的时间就晒干了。于是一家老少都到地里拾起来,装在袋子里,肩挑背扛的弄回家去,屯到家里自编的又粗又大的里面涂着掺有麦糠的黄泥且晒干了的炖缸里,穴上高高的褶子,加上队里分的小麦和玉米,这是冬天和春天的口粮。有的人家怕不够吃,还要买一些存起来。
拾山芋干子,也往往会拾到半夜。麦苗柔弱的叶片不怕人们的踩踏。即使叶子被踩烂了,还会从芯里长出来。经过一个冬天的孕育依然会长出一大堆又粗又壮的麦苗来。收拾完山芋,霜冻差不多就跟上了,又开始砍白菜,拔萝卜。
那时的天已经很凉了。每天早上起来,路边的霜都厚厚的卧在路上,路边的沟沟里枯黄的草叶上。树叶早已落光了。放眼望去,湖里除了依稀还有点生气的麦苗,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飘摇自在。湖里除了山芋地不停地被人翻来翻去外,基本上看不到人影了。往日寂静的村子突然有了烟火气,小孩们的喊叫声,欢呼声,唱歌声,打闹声,大人喊孩子的吃饭声,时不时地冒出来,打康的机器轰隆隆的声响,连公鸡的鸣叫声也变得特别的响亮。整个村子就这么热闹了起来。虽然人们起床和看到的依然是白牙牙的霜花和白花花的冻块,和着人们说话的白雾,慢慢被渐渐升起的太阳融化,变成快乐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渗入地下,孕育着明春的似锦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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