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光不知道那老头儿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上一年的暑假,自己无聊时候,从阳台往下张望,就看见过那个老头儿。
只不过这次,是在楼下闲转,看的越发清楚些。
他和楼下张大爷不同。似乎也和自己见过的其他老年人不同。
小光对这种不同的感知,是因为楼下的那间老年公寓。那里的老年人,不是下下棋,就是聊聊天。大爷们喜欢下棋,谈历史。大妈们喜欢打麻将,一打就是一个下午。虽有时会不欢而散,但大多时候还是热热闹闹。这也让小光思索过,麻将究竟有什么魅力。
这样想着,那老头儿竟慢慢走近了,离小光却只有几米。小光突然感觉莫名的紧张。
小光这才第一次看见那老头儿模样。长发,披肩,雪白,让小光不禁联想起摇滚乐主唱。眉毛和鬓角的发连在一起。胡须却不是小光想的那样,只不过是半拃来长。但再配上高高鼻梁上的那副眼镜,身上却着一件运动服,这模样也着实很怪了。怪不得那些老大爷不和他玩儿。小光这样想。因为他自己也没什么朋友。
小光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却不知怎么开口搭话。那老头儿也不转头,闷不吭声。只一步一步地快走。两边也不看。一个愣神间,就又似阳台眺望那般遥远了。
小光看着他的背影,沧桑却不失矫健。又有几片,飘忽不定的树叶,伴着丝丝缕缕的微风,和着他的背影和步伐,一步一个坚定,一片一个执着。
小光顺着他走去的方向看,是一间别墅类型的平房。小光知道,那是几年前,城区改造的产物。仿古但又有几分现代风格。只是真看不出,这老头儿,竟还有如此的家境。
“砰” 小光清楚地听见,似乎是两扇门,清晰的碰撞。那老头儿到家了。天色也渐晚了。夕阳的余辉,正打在仿古别墅的一角,把仿古别墅勾勒的更加诱人。
真是个怪老头儿,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小光又这样想,但细细地一想,自己从未见过他家人,怎么能说他一个人呢?
小光不能再多想了,毕竟天已晚了。晚上不回家,小光还从不敢想过。
二
三天不曾出门了。小光在家憋得难受。
楼下张大爷应该是去遛弯了,下棋的地方没有他。小光想听张大爷侃历史了。那些历史和神话,在小光看来,就如同那栋仿古别墅一样吸引他。
仿古别墅? 小光想起来了,是有那样一栋别墅的。那别墅不是梦中,可能是在家睡的缺氧了,老是迷迷糊糊的,觉得仿佛是个梦。这会儿想起来,又跑到阳台,往遇见那老头儿的地方望去。
是那样的一角,小光这时却记得清晰起来了。这让闲着的小光似乎一下子有了事做。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可能敲敲门,那老头会出来也说不定。
小光穿好了鞋,正要出门。又一想,那老头儿如此怪,敲门却不怕,只怕他把自己抓了进去,就出不来了。鬼知道那老头儿有什么怪嗜好。听张大爷说,是有那么一种人,专门喜吃人肉的,而且还专吃年轻的,因为皮细肉嫩,吃起来不费牙。小光不敢再往下想了,自己竟然想起来张大爷,都觉得他老人家老咂吧嘴,是不是吃过啊?小光身上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害怕,小光觉得,还是要打听一下才好。
小光跑到楼下,就碰见了王大妈。索性拉住王大妈就要问。不免把王大妈吓了一跳。
“小子,你急着干啥去?” 王大妈冲小光喊。
“不干啥。大妈,咱家不远处,是不是有几栋别墅啊?” 小光绕了弯儿。
“是有啊,那不是前几年城区改造吗,你爸妈没给你说过啊?”
“说是说过,就是不知道,那么大房子,谁家的啊?”
“嗨…不是咱这一片儿的人家。听说是住着一有神经病的老头儿,时好时不好的。就是没见过他家儿女。”
“神经病!?” 小光差点儿喊出来。小光只是觉得这老头有些怪,却怎么也没往神经病上想,“大妈,你怎么知道他是一神经病老头儿啊?”
“你不知道啊?奥,也难怪,那回出事,你还在学校呢。四五月的事儿。” 王大妈说的略显轻松,却把小光的心揪了一把。
“什么事儿啊?我倒没听说” 小光急问。
“就是那老头儿犯病了呗。正午睡呢,突然听见外边救护车‘呜呜’的响,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是咱这儿一片儿谁不行了呢,我这心就咯噔一下啊……” 王大妈眼看就要唠家常。
“大妈,你说事儿好吧…” 小光很无奈。
“嗨……我就出去看了下。去的时候,那老头儿正发疯呢,把别人水果摊都掀了,嚷嚷着什么,别再打他家房子的主意,还把别人切水果的刀抽了出来,说是谁靠近就砍谁。把医生都吓坏了” 王大妈说的起了劲。
“那接着呢?” 小光问。
“接着。那老头儿看很久没人靠近,就把手里的刀扔了。医生也上了前,把他扶上了车。大家伙儿,也都散了。” 王大妈说到了这儿,缓了口气。
“那后来呢?大妈” 小光追问。
“后来…… 听说刚过了一两天,医院说这老头儿没子女,检查了下,也没什么大毛病,就让出院了。知道老头儿这样子,也没人去招惹他。” 王大妈说的,好像她自己也很好奇。
“奥奥。那大妈,自从那老头儿犯病以后,你还见过他吗?”
“这…” 王大妈想了想,“还真是没见过他。这老头儿也不常出来。也不打牌,也不下棋。也不知道天天在那大房子干什么。看起来年岁不小了。唉,也没个儿女的,到时候……到时候一闭眼,谁知道啊?” 王大妈说的感同身受,眼看泪就要下来。
“那…大妈,您先忙吧,我出去玩儿会儿” 小光没这功夫看王大妈伤感,一心要走。
“哎!小子,你可别去招惹那老头儿,万一把你挟了,那就麻烦了” 王大妈叮嘱小光。
“知道了…大妈…我,跑不远的…” 小光边跑边说。
三
小光走到那仿古别墅门前的时候,大约已经四五点的光景了。
这是小光熟悉的时间,地点。一样的余辉,一样的仿古别墅,一样的光打在别墅相同的一角。正是秋季,一种萧瑟之感,在小光心中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似乎在鼓动着小光。让他不知不觉的想,慢慢地,去靠近那扇门。好奇怪的感觉。这扇雕纹古朴的大门好像在无形的吸引着他。
小光决定顺从这种感觉。跟着感觉的指引,小光抓住门的把手。那是金属把手,虽是仿古,利气尤在,一股冰凉入骨之感,透过肌肤,直达脑门,顿感神清气爽,无法左右。
“当当当” 小光敲了三声。竟无人应。“当当当” 又是三声。仍无人应。“当当当” 最后的这三声敲门声,竟像石入大海了一般,无波无澜。
小光却有些等不及了,顺手推了一把门。门应声而开。映入小光眼帘的,是正中央郁郁的菊花。但门里的空旷和渺远,确是小光始料未及的。
小光不禁沿着菊花的边,静静地走,像是怕扰了这些花。走到尽头,便是正堂。正堂中的摆设,小光却猜中了几分。别墅既是仿古,那陈列必然古色古香。不知是什么木的圈椅,显示了主人的身份。大气,优雅,从容,稳重,一张椅子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和蔼而不失威严。
走过正堂,便是偏房。小光被这种神秘的感觉拖着走,不知不觉的便走到偏房了。墙上挂着的画,是第一个吸引小光的。好一副超凡脱俗的画,画中的流水落花,青山白云,骑驴酒翁,如梦如幻,还有一句诗相应和,“人间聚散虽无情,却有诗酒满堂花”。这让小光更加沉醉其中了。
小光看着这画很久,才感觉有些累了。见画旁有一坐椅,就自然地坐了上去。谁知道刚坐上,却感觉脚下的地面,像塌陷了一般,让小光坐立不住。来不及站起来,便随着座椅一起掉进了进去。任凭小光怎么呼喊,却无回声。
小光眼前猛然一黑,有些不适应。两只手黑灯瞎火的乱摸,心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还有水滴落在手上,小光摸了摸脸,竟是被吓出了冷汗。脚也不听使唤,发软打颤,想站却站不起来。
“有人吗?” 小光冲着黑暗里喊。但却像起初敲门那样,并无回应。看来这下面黑漆漆的,正如上面正堂一样,并没有人。
这是什么地方。小光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这下面的地方,比上面的还要空旷和渺远。这应该是那老头儿家里的地下室。小光这样想,有钱人家里总喜欢弄些秘密的东西,老是见不得光。
坐了很久,小光的双腿慢慢的恢复了。颤颤巍巍的刚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眼前忽然一片亮光袭来,“唰”的一下,差点没把小光晃个趔趄,忙用手遮了下眼睛。
只等眼睛好些,小光才敢一点一点的把手挪开。刹那间,眼前的一切,让小光惊呆了。一排排高大且稳重的书柜,整齐的摆放,在亮光的照射下,竟然完全看不见尽头,仿佛在小光的对面,是无穷无尽的空间,让人产生一种,自身无比渺小的感觉。书柜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副卷起,并装裱的画,伴有微弱的蓝光,随着书柜一直向内延伸。这跟上面那副,展开让人欣赏的画,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地板是深色木质的,走在上面柔软舒服,让人感觉好似是在云端。小光却没有看见,灯或烛一类的物件,也不知这亮光是从哪儿来的。小光四处看,发现自己的右边有一书桌,上面好像放了本书,厚厚的,似乎还蒙了些尘,许是很久未翻了。
小光走到桌边,把书上的灰尘拂去,翻开来看了看。上面是古字,写得龙飞凤舞,自己是认不得的。但从记载的仔细程度上来说,像是记载着什么资料。是什么,小光便不得而知了,就冲那么多的书柜,这书里的内容定也高深。
小光把书合上的时候,发现桌子的另一头,竟放着一副卷画,看样子,是和墙上的相似的,应该是被取下来赏玩的。小光走过去,好奇的把画一点点铺开。
当画完全铺开的时候,小光愣在了那里,使劲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怎么会呢!? 这画卷的地理山水,竟然和世间风光一模一样。最不可思议的是,画上的人不仅栩栩如生,不,应该说,就是活的。因为,画上的人竟然在动!他们,他们,他们在画里生活!
正当小光看得投入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打开的!?”
小光吃了一惊,忙把桌上的画合上,回头往后看。犀利的眼神透过镜片,放出寒光,扎的小光直打冷颤。亮光打在白色的头发上,更显得如银光般耀眼。
小光有些慌了。正是那怪老头儿!
四
小光看着那怪老头儿,竟不自觉地端坐在地上。
“怎么?刚才有胆看画,现在却没胆看我吗?” 老头儿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在生气,又好像在开玩笑。
小光听着老头儿的话,声音很洪亮,没有一丝老年人应有的沙哑,又想起了那天矫健的背影,确实这老人家身体很是硬朗。
“老…老人家,我…” 小光边说边扶着桌角往上站,“我是被您突然吓到了,这又没人,您说您突然出来喊了一声,任谁…都得吓一跳。” 小光自找台阶下。
“嘿哟……倒还是我的不对了。你私自跑到别人家里来,还有理了。我在我家喊一嗓子怎么了?别说喊了,我就是搭台子唱上几句,能怎么着?碍着你偷看我画了,是不是啊?”
“嘿…大爷,你真幽默。这您家,可不就随您吗。那什么…您唱,我就先走了” 小光看这老头儿得理不饶人,想脚底抹油。
“回来!…你小子还是个滑头。我活多大岁数了,什么人没见过。今天你要是走了,都对不起我这岁数。给我老实坐那儿。” 这老头儿一声令下,手指着小光。
“大爷,我在上边看过您家的画,真不错。定是名家所做吧?我就是看桌上也有一张,想着那张不错,这张也必非凡,所以没忍住,就看了看。” 小光说的是实话。
“嗯,名家谈不上,对画的理解还是颇有几分的。” 老头儿明显有些得意。
“奥奥,那大爷,您那画,跟别人的……不大…一样啊?”
“不一样?哪儿不一样?” 老头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别人的画,栩栩如生已是不易。您的画,不止是栩栩如生了,那都会………” 小光欲言又止。
“会什么?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说半句?”
“那都会动。这是什么技术啊大爷?” 小光追问。
“这不是什么技术。这是方法。” 老头儿像在打谜语。
“方法?什么方法?什么方法把人画在纸上,还能动的? 动画片儿?”
“哎~ 差不多” 老头儿乐了下。
“那,那动画片儿也得有技术才行啊,没听说过光用笔就能动的啊?您这有点儿非人类啊?” 小光很是不解。
“嘿…说到点儿上了。我啊,我不是人”
“嘿嘿,嘿嘿” 这回换小光乐了,“您不是人?嘿嘿,您不是人,还能是神不成啊?” 小光觉得这老头儿真逗,自己还没骂他,先说自己不是人。
“神,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我是仙。” 老头儿这话仍说的轻描淡写。
“您是仙? 大爷,您怎么老开我玩笑? 有在地下室的仙吗?”
“哎嗨……是你掉进我地下室的,我可没请你进来。”
小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从仿古别墅的偏房掉下来的。这…这老头儿理所当然是别墅的的主人。只是在这地下室呆了一会儿,竟忘了,这是别墅的地下室。
小光想着上面的荷塘,正堂,古画。又回头看了看,那一排排的书柜,那耀眼的亮光,那画中会动的人,再打量着眼前,正和自己谈天的怪老头儿。忽觉得,脖子边上嗖嗖的过着冷风。看着这老头,满头白发,仙风道骨,虽是和自己半开着玩笑,却又一脸的正经。小光不禁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仙。这个神圣的称谓,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可张大爷说,那都是传说。就算是传说,这仙也应在天上。为何正好相反,却在地下呢?
“喂,小子,想什么呢?可别出了神。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老头儿还像是在开玩笑。
“奥,没什么。 只是想不通,您如果是仙,为何不在天上呢?” 小光说出了自己的不解。
“天上? 你以为,还真能在云上住啊? 那地方能住吗,坐都坐不稳。”
“那,那住哪儿? 另一个空间吗?”
“另一个空间? 呵,仙是没这个权利的,神也没有。” 老头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烟斗。
“我是想不出,还能住哪儿了?难道就您自己一个是仙?这世界上就您一个是仙? ”
“仙,当然不止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可忙不过来的。有很多。” 老头儿吐了口烟。
“那为什么见不着他们呢?都跟您一样,住在地下室?” 小光半信半疑。
“地下室? 小子,你这个比方,用得倒是很贴切。我们那地方,跟地下室的性质差不多。但可比地下室高档多了。” 老头儿自豪地吸了几口烟。
“啊?怪不得您要在宅下边,弄出一地下室来,原来是住习惯了。” 小光拿老头儿打趣。
“别瞎闹。真正的仙之所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近在眼前?还远在天边?”
“你小子不是挺滑头吗?这会儿怎么犯浑了?给你提个醒。嫦娥奔什么了?” 老头儿说完,却不看小光,低头摆弄烟斗。
“嫦娥?嫦娥奔月啊。这不是神话吗? 奔月?月。您是说……月!” 小光突然顿悟了一般大喊。
老头儿并未说话。只是对着小光点头。
小光呆呆地坐在那里,哑口无言。
五
老头儿见小光在沉思,并未打扰他。起身把桌上的书拿了起来,吹了吹书上的尘,放回书柜上。
当老头儿重回到桌旁的时候,小光才从沉思中回味了过来。看着老人家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小光对刚才的谈话,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一想起,传说中的天外飞仙,还有张大爷讲得神话故事,谁能想到,这些似乎永远无法触碰的仙,就在离我们最近的星球,像老人家这样,默默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默默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
“大爷,我还是不明白那画……” 小光有种莫名的淡定。
“嗯,我知道,你会问的。你我相遇是种缘分。可这种缘分,是仙也无法抉择的。仙和人一样,都只能去接受这种缘分,而无法去改变。不同的是,这种所谓的缘,是只有仙和神才能记录和驾驭的。你过来看画。”
小光跟着老头儿走了过去。老头儿从众多的画里抽出一张,铺开给小光看。
“觉得眼熟吗?” 老头儿指着画中的一个地方。
“这是…这是我家!? ” 小光几乎要大叫出来。老头儿手指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家,门口还有一群人正在下棋,张大爷也在,还乐呵呵的,真的是活灵活现。
“不错。看这里,这是我家,你我正在桌前。”
“哇,还真是你和我啊,大爷。我两在桌边,看画。这有摄像头吗?”
“嘿嘿,你小子。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虽是仙,这样的画却做不了。”
“啊?那这画哪来的?” 小光更加不解。
“呵…我也想知道。神也想知道,可上万年来,就如同上万年的人一样,都想知道这种安排,从何而来。可是,却一直没有答案。” 老头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的无奈。
“仙也有不知道的事吗?”
“多了。正如你们不知道我们一样,我们也不知道他们。”
“他们?谁?”
“不清楚。可他们就如同,仙判决人类一样,判决仙和神。仙是无法决定人类的,只能去判决人类。可如果判决不当,他们就会来判决仙。”
“谁能够判决仙呢?仙见过他们吗?”
“没有。上万年来,从没有神和仙见过,这些可以无限凌驾于仙神之上的神。每次的判决,只有宇宙令。”
“宇宙令!? 那是什么? ”
“仙令人,有仙帝令。宇宙令仙,便是宇宙令。”
“宇宙令有这么神?可以命令众神吗?”
“岂止是命令众神。连众神都觉得自己被操纵了。就这样恍恍惚惚,看的到,却看不透。” 老头儿说到这里,神色竟有些黯淡。
“那,那仙,仙大爷。神能做错什么事呢?神,不是至高无上的吗?”
“你还是喊我大爷吧,什么仙大爷,说的像人间跳大神的一样。” 老头儿冲着小光说,“哎,你想错了,小子,神对于人,魔,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但人,魔从来不知,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利,其实是宇宙令赋予的。”
“啊?赋予神权利?那不是比神还厉害。还有魔?” 小光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
“理论上是。可众神都没见过,别说见过,甚至都不可觉察。小子,你可知,史前有一次大洪水吗?” 老头儿小心的问。
“是知道的,我原来看书上说过。怎么了大爷?” 小光不解。
“那是一次判决。” 老头儿并不理会小光吃惊的表情,“可后世的人类,都以为,那是一次神的判决。可事实上,那是一次宇宙令的判决。那次的宇宙令,是大洪水之后才出现在天柱上的。洪水之急,势之大,让众神都无计可施。你不知啊,那样规模的洪水,是连众神也要费老大气力的。到现在,那场洪水,宇宙令是凭借什么力量做到的,都不曾知晓。”
“宇宙令为什么要用大洪水判决人呢?” 小光追问。
“问的好。是众神违令了。” 老头儿接道。
“违令了!?” 小光惊叹。
“不错。那是众神第一次违令。只是没想到,这判决比神的还果断。如果记载没错的话,那正是造人之后的事了。”
“造人?记载?大爷,你不曾亲历这些事吗?”
“我怎么可能亲历?仙也是无法摆脱生死的。只是寿命的记法不同。人间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个算法还是挺准确的。我今年按人间年数,正好六百岁了。而不管是神,还是仙,都很难超过一千岁。仙神是代代相传的。原来的事,我也是从史料中得知的。” 老头儿说的轻松。
“那既然造人了,为何还要毁灭啊?”
“据史料所说,是因为众神没有遵照宇宙令的规定造人。宇宙令中说,‘造其人,形与神似,可取地之材。须遮日月之光,闭天地之气,不可予其灵。’ 这话的意思是说,造人的时候,可以用人间之物,但造时必须躲避阳光月光,不可露天见天地精气,还不能给予灵气。”
“既然宇宙令这么强硬,为何不照办呢?”
“众神有私心啊。因为一直勤恳,没接受过判决,起初便不怎么惧怕。当时的众神中,有一聪慧之神,觉察出,宇宙令这样规定必是在小心什么,于是建议造人时,反其道而行之,或许能从中获取些秘密。”
“那后来怎么样?” 小光忙问。
“后来,有一位神便接了仙帝令,就是人间传说的女娲娘娘。女娲当时在月宫已育有七子,众神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授予她的令,却是那聪慧神说的,相反的宇宙令。就这样,女娲取了人间之材,不但没有遮光闭气,还把从众神那里得来的灵气,一并给了人。一时间,人神并无两样。” 老头儿说到这里,却有一声叹息。
“这多好啊。人神无两样,直接来人间多好啊。” 小光并不觉得不妥。
“起初,众神如你一样的想法,虽没有窥探出出什么秘密,但天上人间,一派祥和,却也是乐事。可谁曾想,这样安定了有个几百年,原来的众神都已经一把胡子了,天柱上突然出现了一副副画卷,正当众神不解时,画卷骤然展开来,却都是白纸一张。众神忽然觉得大事不好,又不知道什么事。”
“为什么都是白纸一张?送纸作画吗?” 小光有些开玩笑。
“作画,真要是作画倒好了。画卷刚到,判决即来。宇宙令到了才知道,如果按照令上所说造人,画上应是人间景象,现在却是白纸一张,看来宇宙令早已知晓。人神须相隔,不然不就是造神了吗?众神叹息顿悟太晚,已铸成大错。没承想,连改错的机会都没有,人间就已一片汪洋了。” 老头儿频频叹息。
“那女娲娘娘不是补天了吗?”
“补天?天怎么补?女娲毕竟是七子之母,按说,也是人母。女娲不忍牵连月宫,便照宇宙令的解救之法,拿着宇宙令石,至人间最高山山顶,自化魂魄于令石之上,令石受到感念,大水便自行消退了。” 老头儿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女娲娘娘是为了人,众神和众仙才死的。” 小光的眼神有些黯然。
“是啊。众神觉得愧对女娲,便把女娲仅剩的一些魂气,化了,做天边的晚霞。这样也让后人有个念想。大水之后,剩下的人并不多,众神便把这些人分至,东南西北中五方,另按宇宙令造新人。但因法术有限,应有的魂魄制造不当。人间分了人,魔两类。为了补救,人死后的魂魄,再经清洗,方可重放。这样似乎很符合宇宙令的安排,此后几百年,除了人间纷争,并无大事” 老头儿刚说完,手里的烟斗却灭了。
“奥。但传说里并不安定啊。” 小光说。
“唉…造化是天地间的常理。人尚且不服造化,何况神和仙呢。众神中竟然有神提议,要废了那些画卷。” 老头儿眼睛突然瞪大了。
“废了画卷!?”
小光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头儿。老头儿也是一脸的无奈。
六
老头儿重又装了袋烟,扶了扶眼镜,嘬了口烟,好像意犹未尽。
小光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老头儿抽烟,一脸的疑惑,等着老头儿往下讲。
“大爷,为什么要废画卷?” 小光先问。
“哎,那是因为,观察了上千年人间,众神对画卷很是了解。众神发现,众神和众仙对于宇宙令来说,就好像人对于画卷,那种对未来的不可知,不仅令人恐惧,还让众神感到恐惧。当然,画卷是肯定没废掉的。可众神是不甘心让宇宙令操纵的。可喜的是,每代众神中都有聪慧之神,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人间,画卷,众神和宇宙令之间的联系。” 老头儿又有了神采。
“不是本来就是职责吗?”
“不,跟职责不同。这聪慧之神,是想通过仙与人的联系,来猜测宇宙令与众神的联系。聪慧之神果然非同一般,经历不知多少年,那画卷不知让他翻了几千遍,可最后近乎结论的猜想,却让众神大惊失色。”
“什么猜想?”
“人魔神仙,皆是造化。” 老头儿说的很简洁。
“您是说,神…也是,创造出来的!?” 小光大惊。
“这起初只是聪慧之神的猜想,并没有什么证据。聪慧之神为了证明,这个猜想是不是真的,便把自己对人间发展的推理,记录了下来。直到有天,他喝多了琼浆,失口对一游神说,他知道画卷以后的画象,并画了出来。那游神开始并不信他的酒后之语,可偶然的一天,去天柱巡视,却发现画卷上的画象,好像在哪儿见过。仔细回想才想起,是聪慧之神那天醉后的画作。这才感觉事有蹊跷。”
“那游神是不是,就相信聪慧之神的话了。”
“仅凭一副画,是不足为信的。于是,游神此后,就常常请他喝琼浆。聪慧神一喝醉,就应游神要求作画。就这样,画了不下十张,并且,张张都能在以后的画卷中出现。游神便觉不秒,怕聪慧神这样推测,会惹上宇宙令,就把这件事报给众神之主了。” 老头儿神色有些可惜。
“接着怎么了,大爷?”
“咳咳,” 老头儿咳嗽了下,“众神主听了游神的话,又看了那十几张画,就把聪慧神叫来对质。聪慧神并没有隐瞒,而是向众神主解释,这个发现,不仅可以改变人的命运,还可以改变神的命运。但众神主不听,焚了画作,把聪慧神禁锢在月宫,不得擅自出入,也不得向他神说起此事,不然,就即刻化了他的魂魄。聪慧神只好作罢。”
“那后来聪慧神怎么样了?”
“后来,聪慧神在月宫家中,把自己推测的方法写成了书。他的方法虽然不是百试百灵,但这样的理论,在当时的天界,是绝无仅有的。就连众神主,也未必有那样的悟性和见识。书成之后,聪慧神又每日畅饮。谁知聪慧神写书这事,又被看守他的监神发现了。为了不让自己的理论失传,他把这本书从天河扔了下去,正掉在人间的雷泽湖里。人间几百年后,被伏羲捡到。说来也巧,书落在了一湖龟的背上,那龟爬上岸,被伏羲看到了。”
“奥~难道这就是以后的,伏羲八卦!?” 小光突然醒悟。
“不错,正是以后的伏羲八卦。正是因为这本书,人间仙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命运从那刻起,不再是遥远,不可猜测的东西了。但人间仙界,为此付出的代价,确是极为惨痛的。” 老头儿似乎很悲痛。
“代价?人间和仙界,又是宇宙令?”
“嗯!可以和大洪水,相提并论的宇宙令!小子,你一定知道的!” 老头儿说的肯定。
“我……?一定知道? 您说。” 小光等着老头儿说。
“十日同天!”
“十日同天!?这次的宇宙令是…十日同天!?” 小光又一次惊叫,自己太熟悉了,可以说,这个传说每个人都知道。
“我说了,你一定知道。” 老头儿眼睛直直地看着小光,“自从伏羲捡到那本书以后,接下来的几百年,并没什么事。可日子久了,众神也发现,画卷本来正常的画象,有时却能自己改变,浓淡远近不像原来那般分明了。众神也十分不解,月宫并没有过多的干预人间,这样的变化确是十分诡异的。众神以为,如果这种变化,是画卷重归白纸的前兆,那人间不免又要遭难。”
“不是遭难了吗?十日同天啊?” 小光急问。
“你慢慢听我说。为了不至人间遭难,众神觉得,要把画卷变化的原因查清楚。于是便派了后羿和嫦娥,去人间访个究竟。”
“奥,原来后羿和嫦娥,是这样下界的。”
“嗯,是啊,后羿和嫦娥刚刚新婚。两人在人间查了几年,才查出点消息。原来是因为八卦之论,广为流传,有些人信奉书中所说,竟然可晓天地阴阳之理。有的修身养性,命运竟有所逆反;有的竟无视众神律,强行逆反。众神律一破,画卷之象自然有所变化。后羿把这些消息,上报给众神后,众神无不震怒。可当众神正商量如何是好的时候,天柱刹那间,出现宇宙令。众神知大事不好,一个个面容苍白。”
“然后,就出现十日同天了?”
“嗯。宇宙令下,不等众神回味,人间便十日同天了。这种无形而强横的力量,让众神无不惊叹。可想而知,月宫和人间共享一日,这突然出现的另外九个太阳,让月宫和人间都陷入了炙烤当中。” 老头儿说的有些痛苦。
“众神也被烤了?” 小光问。
“岂止呢。” 老头儿表情略显惊讶,“有的仙,因为境界不高,竟被活生生烤化。不仅被化,而且所化之气,还一丝丝被蒸发掉!这让众神吓破了胆,从未见过仙和神,这样仙逝的!仙界已是这般,更不必说人间了。后羿和嫦娥在人间,倍受折磨。于是两人决定先去昆仑山暂避。昆仑山有一极寒之地,确是好的选择。”
“奥奥,极寒之地。那众神躲哪儿?”
“众神可造极寒。但众神的极寒,哪是十日的对手,只能是勉强对峙。众神知道,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于是,才合力拟了一条宽恕状,强行化于天柱,希望宇宙令能知晓。”
“那宽恕状写了什么?” 小光忙问。
“众神的宽恕状,承认了过错,决定将功补过。承诺会将此事查个清楚,还天地以大道,希望宇宙令,以大道为重,不可一味施威。若不宽恕,众神虽可自化,但天道何存。这一宽恕状,显然宇宙令接收到了,十日的热度大减,并又化一灵石于天柱。”
“化了灵石做什么?”
“和大洪水那次一样,宇宙令不是说除就除的。众神见了转机,便把灵石投于了昆仑山,并令后羿找寻。后羿找到了灵石,知道须自化方可,可舍不得嫦娥。因为当时嫦娥正孕,后羿犹豫不决。” 老头儿又一声叹息。
“那后羿最后,不还是自化了吗?”
“那也是出于无奈。只因后羿犹豫,灵石迟迟未受到感念,十日又突然热力大增,似乎比起初还热。昆仑山的极寒受到极大的冲击,最终,连昆仑极寒也承受不住了。嫦娥正有身孕,耐不住热,眼看就要一尸两命,后羿这才下了决心,趁着嫦娥熟睡,自化魂魄于灵石。灵石受到感念,化做九道寒光,直奔九日,九日便就此消散了。”
“怪不得嫦娥伤心。” 小光感叹。
“唉…能不伤心吗,两人已有了仙胎。嫦娥从那以后,就没从月宫出来过,天天以泪洗面。也是从十日以后,仙界搞出很多事来,还定了好多规矩。慢慢的,看了这么多人间仙界,好多仙都不想干了,到处游玩,自称散仙。被收了灵气,打为凡人都不怕,大不了你化了我。这让以后代代众神,都很为难。有时候神和仙不够用,还得去人间封神封仙,搞得很是难堪。” 老头儿又是一脸无奈。
“嘿嘿,这仙也有辞职的啊。” 小光乐了。却见老头儿起身,冲书柜走去。
老头儿也不再说了,又去整理,那似乎看不到头的书柜。偶尔抚摸着古书沉思,又偶尔翻着古书叹气。
小光却不知老头儿的落寞。两人的距离,差得不只是时间。还有人间。
也不知是何时何分了,小光与老头儿停了交谈后,竟有些累了,便趴在桌子上,看着老头儿,像偶遇的那次傍晚一样,在书柜间,一步一步地度,一次一次地丈量过去。
时间仿佛流水。小光的眼睛闭了,便无力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