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网络图片
二
打我记事起,常常听到的就是我大(草堂县口音,父亲的意思)的教诲,好好念书有出息,女子无才便是德。
在豆腐村,我唐家算得上是殷实人家——即使是到了成立集体经济的生产队以后,但是那时村里的副业还主要是靠磨豆腐卖作为经济来源,再怎样割资本主义尾巴,总不能割的人没有豆腐吃吧,尤其是腊月到过年这段时间里,所以豆腐生意依然没有断过,何况我村是方圆乃至于草堂县都有名气的豆腐村。要说,这得益于我村的地理优势,豆腐村位于秦岭北麓的扇形冲积地形地带上,土壤主要是沙土地的下面隐埋着山里冲刷下来的大小不一的顽石、腐殖质等,导致土壤层成为水稻和黄豆的优生区,后来经过农技专家对土壤的检测分析,土壤质量状况特别对黄豆的生长更为适宜,影响并保障了豆腐的主要原料的高蛋白、低脂肪、多磷脂的特色。因此上说,豆腐村过去可以说是水稻之村,更是黄豆豆腐之村。
我的祖辈中,几代人都是以耕读传家的。我大给我说过,在我太爷的时候,家境不错,我太爷有四个儿子,也就是我爷的四个兄弟,都很精明伶俐,在太爷严厉的家法下,都很出息,家里的豆腐坊几乎就没用停歇过,后来又开起了粉房,雇上青壮年人挂粉条,再后来,又开起糖坊。家大业大了,太爷就希望家里有读书声,所以,我的本家的几个堂伯、我大、叔父们,都先后念过私塾、高小学堂。毕竟是农耕人家,念书出息的孩子不多,只有我的一个叔父在省城读书,也算是光宗耀祖。因此,我大很羡慕,等有了我兄弟姐妹后,他就特别注重读书,以至于在我家的土门楼上,都要悬挂一块简陋的木匾,刻上“耕读传家”四个大字,还给我们解释说:我一辈子没有啥文化,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耕地,你们都要好好读书,不管家里多苦累、艰困,那是我的事,你们的事,就是给我一门心思去念书,目标就是跟你叔父一样,去省城、去北京城念书,将来干大事,做有用的人,这就是我对你们的希望。
确实,我大念的书只有完小水平,那是我娘给我说的,但是那时我不知道完小是几年级,但是我知道我大是个文化人,因为他在村里当过会计,能记账,会双手打算盘,能手指上下翻飞,同时口中念念叨叨的,让我常常看得发愣,很快就看见我大停下来,拿起粗水笔,记下数据。我大的书法,哪怕是用粗水笔写的字,都很好看,以至于过年的时候,也有人提上红字来让他给写春联。
因此上,我大是将他没有实现的梦想寄托在了我五个兄弟姐妹的身上,盼着我们都能通过读书出人头地,给他脸上争光。
在我家里,我是我大的第一个娃,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的鸡年。后来我大经常鼓励我说:鸡就得起得早才有虫子吃。
可以说,我大当然既宠爱我,但也希望我给后来出生的弟弟妹妹们带个好头。因此,他对我疼爱有加,朦胧中记得我刚上学的第一个冬天,一场大雪后的清晨,我穿好衣服,刚洗了把脸——那时年小不懂得讲究,我大就过来说要送我去上学,担心路滑,耽搁时间。在我大的大手拽着,我被送到了学校。
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大越是希望我好好读书,我却越来越失去了读书的兴趣。读书成了一种无奈的压力,因为我所处的周遭环境发生了改变。
广播里的样板戏慢慢的少了,我那个香玉姨,嘴里偶尔也低吟唱几句很好听的老戏,我娘说那是秦腔,咱关中人的精神食粮,已经多年不让唱,于是我就好奇,好听的为啥不让唱了,娘低声说那是“四旧”,只能唱“革命样板戏”,现在好像要解禁了——娃,解禁就是放开、允许的意思。
往后,广播里那个秦腔戏就慢慢的播出来,我感觉那《三滴血》里的“虎口缘”好听,那个叫贾莲香的“你不救我谁救我”几句唱得那么动听,尤其是我姨偶尔一边干活一边干唱这一段,我就会专心地听起来,也会跟着溜唱。
我大是我家之主,他说过,家里除了灶王爷,下来就是他!尊严不容挑衅,他安排的都得去办,不许走样,更不可能更改,容不得违抗。
想到我大让我们好好念书,我就赶紧收起听戏的心思,要么帮我娘干点家务,要么就是去躲进屋子里看书。
然而,过年村里闹元宵的老习俗又耍开了,多年没有演出的秦腔戏、社火又热闹起来咧。
我姨和一群中年人忙活的样子,让我感觉村干部都没有这些人风光,尤其是我姨,还会化妆,那个灵巧,让我蔫里吧唧叼着旱烟锅子的姨夫嘟囔是个“人前显”。但是我却觉得我姨能行,我讨厌我姨夫,甚至觉得他有点窝囊。
记得扮演社火的时候,有一出戏叫《水漫金山》的,我姨说我姐家的蕊蕊娃演白娘子,于是我就被打扮成“白娘子”,被促上了社火架子,游了多半天。
这就是我唐蕊的人生第一次登台,虽不是戏台,但也算是哑巴戏的角色,还是个旦角——正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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