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内心,总会有那么一个难缠又难以应付的妈。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妈,她们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概与定力,如同游戏里那些打不死的老怪,全都长着三头六臂似的,怎么也打不倒她们。弄不好,反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浑身上下均是窟窿,真是难缠到了家。
正因为这样,我们这些老妈妈的孩子们,只有不断让步,打算随时都要屈服和投降,以免被她老人家搞残整疯,把自己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
我也一样,自昨日与老太太大喊大叫了一通,我对她的情绪,也算多少释放。可老太太心头的那个结啊,恐怕只会越缠越绕,层层叠叠拢一块了,如同被一大石块给压住了一样难受。若任它一直搁于老太太心头,那还了得,定会让老太太气坏身子,到那时,恐怕我真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罪人。
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摊上一个如此爱管闲事的老妈!只好自己多动脑子,多想办法,讨好这个不能得罪的老太太。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个系铃人,也就是我自己,只好借用靠坡卸驴这一技法,主动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且还是下得越早越妙。
第二天,到了元宵节(2月8日)。
那天一早,正准备出门买菜的我,碰巧遇到老太太从房间里出来。老太太见我过来,立马变了个脸色,一脸散不去的乌云,浓郁得都有点化不开,依旧不肯给我好脸色。
老太太确是一个难得的好演员,就她这变脸的技艺,表情之丰富和变换之快,已到如火纯青、信手拈来的境界,而且是说来就来,说变就变,根本不需要酝酿和提前作准备,即使是个国家一级演员,在老太太那醇熟的变脸技艺面前,恐怕也得让之三分,为之汗颜。
对于老太太常现的“色难”,我们这些儿女们,早已见惯,习以为常,也就不怎么会往心里去。否则,早就被她的“色难”给废了。从小到大,若老太太对谁有意见,又或谁招惹到了她,她便是这个样子,定会“色难”给那人看,让他识趣,并知难而退。
为了早点上街,我懒得与她计较,依旧主动上前,靠近老太太,贴着她左侧的耳根,朗声说道:“待会我上街买菜,顺便找人问问,看看能否今天请人来补漏。”
其实,昨晚我就想好了。今日稳住老太太先,假装答应她修房子的要求,骗她会去找人来修补老屋,化被动为主动,以退为进,争取平复老太太的那股怨气,让她宽宽心,免得她又啰哩啰嗦一大堆,说出更加难听的话来,烦人又烦己。
对老房子漏水之事,我也想好了周全的应对之法。待下午天气好点了,我打算自己爬上阁楼,从二楼楼板慢慢挪至烟囱漏水的位置,找东西推挤推挤烟囱周边的瓦片,让其尽可能靠拢些,缩小漏雨的缝隙,先暂时将就一下,待日后再找人上去维修。
老太太听说我愿意去找人来,她总算松了口气。说话的语调,亦柔和了些许,但还是攒着一股劲,不肯轻易退让,依旧用她那既生硬且讥讽的语调回了我:“早去哪了,起得这么早!街上的菜都卖光!这么晚了,到哪去请人……”
我没再搭理她,把老太太置一边,自顾自上街去买菜。
从街上买菜回来。老太太照旧一个人,坐在大门跟前,冷冷清清地晒着不怎么暖人的太阳,略略眯着眼,打发她的寂寞。那一刻,这个安安静静的老太太,倒显得慈祥了起来,恐怕正在她自己营建的世界里,游逛放松。
我从车上往厨房搬新采购的食材,来回几趟,最后“嘭……”的一声,用力关上车门。许是我关车门的声音足够大,惊动了正处于瞌睡迷糊中的老太太。
老太太缓缓抬起她那低垂的头颅,感觉有话要对我说,估计她想弄清楚,我是否请到了人。
没容老太太发问,我抢先开了口:“在村子里和老街上,我连续问了好几个熟人,他们都说没空,不肯来补漏!”其实,我压根就没找人,这只是我骗老太太 开心的说辞。
老太太张了张嘴,显然有些失望,做了个欲言又止的动作。
“下午,我自己找楼梯,爬到老屋楼上瞧瞧,看看能否补好那个漏雨的窟窿!”我跟着又补了一句,免得她老担心房子会漏倒。
“哪有那么容易,你又不是泥工!就你有能耐,连泥工都不定能修好的漏水,你哪有这本领。老房子危险,你千万别上去,就让它漏倒了拉倒……”老太太情绪低落,担心着老房子,也担心我的安全,叨叨絮絮又说了一大堆。
“是啊!她自己也清楚,这老房子危险,可她还让我去找人上屋顶,这不摆明了要让我为难吗?”我暗暗嘀咕,没再与老太太纠缠,径自上楼。
下午,午睡醒来,我找了根长木棍,一人进了老屋,上了二楼的阁楼,阁楼的楼板,只用了些旧木板,胡乱遮拦了一下,仅是为了挡住灰尘下落至一楼。我循着木板子,慢慢挪至厨房烟囱位置。果然,绕着烟囱的拼接处,有光从上方漏进来,估计就是这漏水滴水了。稍忙活了一阵子,从下往上不怎么好用力,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把瓦檐上方漏雨的空隙拢了拢,缩小了点间隙。还会不会继续漏,那只能看天意和造化了。
就这样,我与母亲就老房子漏水一事的风波,最后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弗洛伊德在他的文章《仇恨的积淀》中早就提出,几乎任何一种两个人长时间的亲密关系,无论是婚姻、友谊、父母和子女,都包含着一种拒绝、仇恨的感情积淀,这种感情积淀没有被人觉察,仅仅是由于人们一直都在试图压制。
我与母亲的情感冲突,正是处于这样一种被压制的状态。
其实,除了母亲自身的一些行为和习惯给我带来了压力外,我们这些儿女,或多或少,也存在一些自己的问题。只是,我们一直都没从正面去检视、去审视罢了。
老太太虽然存在种种的问题,但她身上还是有诸多的优点,她勤劳、善良、诚实、正直、节俭……可正是因为母亲身上的缺点同样也多,常常引起我们这些儿女的不满,时间一长,进而对其渐起怨恨,这才导致我们对老太太形成“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看法,选择性忽略其优点,过于放大其不足,导致我们对老太太出现过激反应,这很值得我们去检讨和深思,也应该尝试着去理解和体会老人的用心和不易……
我们父母那一代人,都经历过饥荒,动乱,物质匮乏……若是他们不够节俭与精明,怕是很难维持那一大家子的生活。每个人,尤其是那个年代的每个父母,终究都不可避免打上了时代的烙印,所以他们的性格与处事方式,才会如此的鲜明与出众。
恰如罗素说的那样:“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我们必须学会容忍他人,并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总会有人说出我们不想听的话。”
的确如此,老人就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老小孩!虽然他们曾经的种种过往,让我们痛苦又难堪,难缠又难眠,甚至还会让人伤心欲绝……可正是如此任性又刁蛮的他们,终究还是我们的生身父母,他们还是发自内心爱着自己的孩子,爱着这个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大家庭。
虽然他们大多时候说话难听,不会刻意控制自己的言语,不懂体谅人,但他们仍在试着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想方设法维持这个家庭的统一与完整,他们不想也不愿看见自己难以接纳的现象与事情……他们同样需要理解,需要认可和被认同。即使他们正发脾气,生闷气,不理不睬人时,他们亦是正常之人,出现情绪,亦是再所难免。
“上了年纪的人,一生充实,受苦受难又算什么?”这就是父辈们最为真实的想法。
因为,他们有自己一辈子最为真实的、酸甜苦辣的人生体会,他们亦想对人叙说,有一股强烈的表达和倾诉欲望,想把自己多年累计起来的、非同小可的经验传给年轻一代,想去提醒年轻人少犯错误;因为他们清楚,年轻人啥也不懂,经验里有失败,儿女们只有输得精光了,才能长见识。若真到了这一地步,却又为时晚矣。
可正是这些他们一手带大,又或老人家看着长大的年轻人,却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有距离和隔阂感,感到越来越无话可说,没有共同语言。有时,甚至还会陷入彻底无法沟通和言语的地步,一点儿都不给老人家面子,也不想尝试去与老人和解,难以忍耐他们的念叨!这对那些孤独寂寞的老人来说,真是太难了,孤独又寂寞,简直就是生不如死一样的难受。同样,他们与我们一样,亦是煎熬连连,痛苦却又无处可以发声。
所以,大多时候,那些老人,只有无奈地选择了沉默,彻底禁声,不再言语。这对他们来说,往往意味着死亡,意味着死期不远……往往会产生自己就是一个行将死去之人,而又毫无用处,却只是碍手碍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弱者之见。人到暮年,又老又孤单,上了年纪,昏聩糊涂,如醉如痴,怎么说都行?只是他们年纪大了,确实难以做到控制住自己,易走极端。
哪怕父母们有一万种的缺点,即使他们身上的毛病多如牛毛一般,那怕多得数也数不清楚,数也数不不过来.....那又如何!那又能如何!我们依然爱他们,照样爱得死去活来,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走丢了,害怕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记住:“参差多态,才是一个人幸福之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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