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次周末,我和伙伴们玩儿亮珠忘了时辰,由于在屋里,也不知道天已经黑了,等我出来的时候街道上行人渐稀,方知过了吃饭的时间。又是冬天,天黑得早,我顺着路灯回了家。姥爷正坐在堂屋中间,告诉我姥姥出去找我了。我看到灶里还有小火便知道晚饭还没开,墙上的钟已经转过了七点四十。一会儿,姥姥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刚上楼推开门,便见了我。她慌张的神色顷刻平静下来,脸上又立即显出不可遏制的怒气,我木在茶几前不敢吱声。
“你个野孩子跑到哪里去了?你以为你妈不在身边我就不敢打你不是?给我跪下!”
姥爷支了个手势让我赶快跪下,别犟嘴,我便扑腾一声跪在了水泥地板上。小的时候挨妈妈的打太多了,这一点我倒是不怕,我害怕的是,姥姥把我拉到大街上当众骂我,或是到学校去找老师告我的状,再或是打电话给妈妈。
“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出去玩疯了?到点儿不回来吃饭也不托人跟我们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被人骗走了或是掉到哪个水沟里去!我一路走,一路打听,把附近几个同学家里都找遍了。路上又听人说看到两个小孩过了河,我赶忙回来拿手电去追,在河滩上找了半天也没个人影,喊你的名字也没有应。天太黑我没敢再往河那边去,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到派出所去了。”
姥姥是小脚,确切地说,是准小脚。姥姥小的时候缠了脚,听姥姥说,每到换鞋的时候便是锥心地疼。后来鬼子打过来,村民们疲于躲避战火和饥荒,姥姥的脚也就没有继续缠下去。我见过姥姥的脚,两个大脚趾还算模样分明,三个小脚趾却长到了一块儿,关节和骨头早已变形,这让姥姥买起鞋来有些犯难,走起路来也不甚利索,更别说是跑了。
姥姥姥爷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晚饭是六点钟开始,几十年不曾改变。姥姥说的那条河在村子南边,夏天水涨起来有七八米宽,能淹没水中的石阶,冬天枯水时会结冰,路也不大好走。那天跪了半小时后,我便被姥姥叫起来吃饭。姥姥做了她最拿手的白萝卜炖米粥。末了,她从灶洞里刨出一个烤红薯,让我慢慢吃,别噎着,说着便起身给我冲了一杯红糖姜水。我没想到这次因祸得福,能享用这等美味。
两年后的一个夏夜,当我亲眼看到一个找不到孩子的女人那种无助到近乎绝望的神情时,我突然体会到姥姥当日的心情。不幸的是,女人的绝望并没有引起阎罗王的同情,一天后消息传来,那孩子在河里淹死了。
姥姥的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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