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房子（八）
一年夏天，天出奇的热，大地像一口烧红的锅，屋子像蒸笼，每个人都仿佛一块将要出屉的馒头。地板洒上厚厚的两层水，不一会儿就干的没了影儿。雄蝉在林间“吱吱”地叫着，一浪高过一浪；狗在水井边趴着，耷着耳朵，闭着眼睛，下巴贴着地面，连舌头也几乎懒得吐出来；猪也变得聪明起来，乖乖地卧到圈檐下，不敢靠近圈中的水潭。粮所大院的老桂花树上也听不到孩子们的追逐声，要是在往日，树上早已人满为患了。村子彷佛突然静了下来，我热的没法，就试探着央求姥姥：“咱们晚上去楼顶去睡？”
“你忘了自己的毛病？不怕咳嗽？不怕打针？”
“这不是热的睡不着么？以前我啥时候去楼上睡过？”
姥姥没有接话，算是默许。我从小就有支气管炎，或许是更严重的毛病，刚一生下来就气喘、咳嗽，昼夜不止。听姥姥说，我爷爷也有这个病，只是我爸爸没有，多是隔辈儿传给了我。我小的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药、打了多少针，一直不见好转。后来妈妈打听到一个偏方，竟然止住了咳喘，平时没事，着了凉才会发作。小孩子顽皮，坐不住，总是到处疯跑，于是每次出门前，姥姥总会在我后背上垫一块毛巾，等我回来后立即把汗湿的毛巾取下来，洗净、晾干、叠好，以便下次再用。为此，没少让大人们操心。
天黑了下来，我和姥姥上了露天的楼顶，摆好板凳，架上竹排，铺上凉席和枕头，便躺下来。这里比室内凉快许多，气温也下降得快。睁开眼睛便是星空，星星像无数闪着金光的沙粒洒在黑色的幕布上。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了，我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毛巾被，被子已有些潮，旁边黑瓦上晶莹的露珠依稀可见。一会儿，姥姥上来叫我起床，我们便收拾好床铺下楼去了。早饭是糊涂儿，苞谷面里煮上红薯，控制火候到锅巴干黄酥脆，便是人间第一道美味。这方面姥姥是大拿，我们几个孩子都喜欢吃姥姥做的糊涂儿。
夏日雷雨
第二天晚上我们依旧在楼上睡，不料夜里却闪起了电，姥姥睡眠不深，立即起身摇醒我，我揉了揉眼睛，还没大明白怎么回事,轰隆的雷声便在耳边炸裂开。风也起来了，树林里发出虎啸般的吼声，白花花的雨帘夹着黄豆大的雹子便毕毕剥剥地砸下来。我们忙收拾东西，下楼来发现头发已经打湿。姥姥的卧室不大通风，空间又小，所以夏天我们都睡在客厅。我通常睡在靠北的沙发上，姥姥睡在朝东的凉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姥姥又摇醒我，我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看到天花板正漏雨，雨水顺着裂痕渗下来，雨滴打在凉席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姥姥那里有多处漏雨，根本没地方腾挪，我这里还好，只有两处，姥姥便找来两个塑料盆接雨，我困得不行，倒头便睡着了。
早上醒来，天已放晴，早饭正温在锅里。我才知道，昨晚姥姥一宿没睡，天不亮就开始生火，饭熟了见我睡的正香，便自己先吃，把我的那一份煨着。我突然有种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感觉，泪水却已涌了上来，才想起这几年姥姥常说：“人家都眼气楼房，楼房有什么好？还是我那几十年的土坯房强，冬天不冷，夏天穿堂风就没停过，连扇子都多余。这房子一到雨天，外面大下，里面小下，盆子都不够用。”
糊涂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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