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树<贰>

记忆中的栀子花

                                                                                （二)

夏天，栀子花开了，姥姥就把花瓣挨个摘下来，洗净、晒干、封好。花香满院，领居们总会说：“吆！栀子树又白了，香儿都飘到我家灶台上喽。”这时，姥姥总不忘给大家都匀一些拿回家喝。

姥姥有一副热心肠，家里有什么东西总乐于跟大家分享。早些年没分家的时候，姥爷经常去城里开会，每次总会带回许多稀奇的零嘴儿，西瓜、香蕉、葡萄、柿饼、瓜子……家里的孩子本就不少，可姥姥每次总会拿出来分给楼门里各家一点儿尝个鲜，其实东西统共也不多。

姥爷一共兄弟两人，姥爷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佬爷去世很早。在我模糊的印象中，大人们只在每年上坟的时候隐约地提到过大佬爷一两次，大约是五十年代末修水库时摔死的。那年头，正是人民公社如火如荼的日子，各家都得靠壮劳力挣工分糊口。大姥姥是个小脚妇女，身子又单薄，三十多岁便守了寡，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最大的还没成年，最小的还没上学，生活自然捉了难。姥姥姥爷于是决定，两家合作一家，互相有个照应，也好减轻大姥姥的负担，直到后来大姥姥的孩子们都有了营生，成了家，姥爷才在镇子上买了两间土坯房搬过去住，算是正式分了家。这使大姥姥的几个孩子都很感激，每到秋收时节打了粮食，总会先给姥姥背两袋过去，每年二老的寿日也必是不敢落下。

2000年前后，应乡政府号召，各家需得把原来的土坯房扒了盖楼房，当时姥爷患高血压已有多年，家里本没什么积蓄。于是大姥姥的长子，即是姥爷的侄儿主动提出来由他垫钱先把房子盖起来，然后给二老一笔钱权作是买地基，将来楼盖好了，让二老搬进去安度晚年。就这样，姥爷姥姥在那所房子里前后住了十几年，直到前些年姥姥去世，房子才被卖掉。

那个时候，八婆家最穷。八婆的丈夫死的早，三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个张着嘴要吃饭。八婆自己瘦弱多病，于是每天上半夜就得一个人钻进山里砍柴，天不亮就得赶回来给几个娃做饭，接着去生产队上工，满打满算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工分。孩子们常常因饥饿而病殃殃的，就更无心读书了。姥姥见了，总免不了要偷偷抹眼泪。八婆的孩子跟妈妈是同学，姥姥便常常叫妈妈把几个孩子带回家来吃顿饱饭。一次，八婆砍柴的时候左脚抡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乡亲们把她抬回来的时候，她捂着脸上的血迹边哭边嚎：“可怜我的三个孩子啊！都没成人，我要是瘫了，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呀！”几个孩子都跪在一旁，跟着哇哇地哭起来。姥姥见不得那场面，转过身便去卫生院请医生，还好医生说只是脱臼和皮外伤，骨头无大碍，只是需修养些日子。那段时间，姥姥组织队里的女人们多出些工，总算没有让八婆落下几个工分。八婆的孩子们日后长大总不能忘姥姥的好，见了面总是“二妈长二妈短”地问候，隔三差五也会送来些粗粮细面看望姥姥。以后姥姥去世，他们的媳妇儿也出了不少力气。

栀子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