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佳欢好象有点奇怪,具体是哪里有问题,做父母的不能明确。孩子小的时候我们以为是孩子身体弱,没有在意,可孩子10个月的时候,表现还不正常,不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样的蹬腿、弹腿,放在床上或者椅子上都坐不住,必须用枕头或者衣物架着才能摇晃着坐着,而且头前低后仰,不能自己复原,小手拿不住奶瓶。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营养不良还是发育缓慢?或者是我们的照顾方法有什么不妥当?
我们带孩子来到西安军医大学附属医院,请最好的儿科专家检查。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怀疑是先天性脑萎缩。医生说:“这孩子的病很难治疗,无论确诊是什么病孩子都很难能站的起来。类似这种病的孩子一般情况只能成活到二三岁”。
听到这个消息,我好象大晴天被雷击了,第一直觉就是一定什么地方搞错了,就是什么化验结果弄错了,我的女儿不可能得这样的病。我和孩子的爸爸全家人身体健康,没有这样的先例,怀孕期间我也很注意保护自己,不曾受到任何伤害和碰撞,怎么可能呢?但是这个消息还是让人惊愕,晴空霹雳般让人头晕目眩,头疼,隐约有头发烧焦的味道,空气里弥漫让人窒息的恐惧。我看着女儿粉嫩的苹果花般的面孔和清澈如泉水的眼睛,想到她今后痛苦的人生,顿时悲从心起,泪如雨下。孩子什么也不知道,笑嘻嘻的嘟着小嘴吃着莲藕般的手指头。
我不死心,担心这家医院误诊,抱着孩子去了西安人民医院、妇幼医院等比较有名的大医院检查,每家医院说法不一,有的怀疑是肌营养不良,有的说是软骨病,但是关于结论却惊人的相似:孩子将终身不能站立!医生劝我们给孩子吃点好的,任由她自生自灭,同时建议我们趁着年轻再生一个孩子。
我真的痛苦极了,无助极了。怎么这样的事情就让我赶上了呢?是真的吗?不是梦吧?
怀中的女儿懵懂无知,朝妈妈甜甜的笑着。我满心悲苦却无能为力,终日以泪洗面,无所适从。孩子的爸爸开始唉声叹气,借酒浇愁,不再围在女儿身边,女儿好象也知道了什么,哭的时候都很少,好象怕加重父母的烦恼。
往日的恩爱在逐渐褪色,醉酒后的爱人面目全非,我想忍耐,想妥协,想挣扎,可是我的心也正蒙受痛苦的煎熬。反反复复,直到不能继续维系了。离婚,是一个简单的话题,但对我来说,孩子才刚刚一岁多,而二十多岁的我,人生本来应该刚刚开始,怎么忽然之间,所有的美好土崩瓦解了?好象一场美梦,醒来的时候我又冷又怕,怀抱残障的孩子站在孤独的荒野,漫天的星斗,呼啸的寒风,遥远的灯光,杂草丛生的道路。双重痛苦折磨我原本纯粹快乐的心,但是这样下去又能够怎么样呢?痛定思痛,还是早点决断吧。
1992年4月,离婚。我的亲友反对我要女儿,怀中的宝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何尝不知道单身女子带个残障孩子的艰辛,以后的再婚将因此而倍受阻碍。有亲友出主意,让我把孩子放到火车上,谁想抱走就抱走。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着,女儿有什么过错啊,为什么父母把她带到人间没有给她健康的身体,还要毁灭她纯真的心呢?孩子已经够痛苦了,身体残障,父母离异,要是我再抛弃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温暖可言?那样,我的一生也不会快乐啊!
我决定接受女儿,从此相依为命。哪怕天涯海角,吃苦受难,也是妈妈的宝贝。单位照顾我们孤儿寡母,分给我一套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我要养活幼小的孩子,不能不上班,也不能带着孩子上班,只好请了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帮忙照顾孩子,每月给她四十块钱报酬。白天我得上班,晚上下班回家操持家务,劳累和贫穷我没有太多的感触,但是恐惧和孤独折磨了我。
胆小如鼠的我经常被黑暗吓的夜不能寐。三个女孩一起胆战心惊的生活,夜里我和保姆两人谁要起床上厕所必须叫起另外的一个,小偷一样探出头东看看西看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进厕所,再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我们睡觉的时候不敢关灯,怕有坏人,怕鬼,其实也知道附近都是单位的同事,没有什么坏人,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可是还是怕的彻骨怕的惊心。
我把自己的恐惧告诉了妈妈,她自告奋勇每天下班坐一个多小时的厂班车来和我们做伴睡觉。但是坚持了二十多天以后,不行了,上了年纪的妈妈要每天早晨五点多起床,晚上八点才到我这里,太辛苦了。妈妈走后,我和小姑娘带着襁褓中的佳欢回到每天胆战心惊的生活中去了。总是不敢睡觉,用被子蒙住头数数,越数越精神,越数越害怕,好容易在恐惧中睡着了,又做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梦见孩子的爸爸来了,一会梦见抱着女儿疯狂的奔跑逃命,一会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一会又梦见形形色色的模糊的面孔。常常从梦中惊醒,满眼的恐惧和眼泪。摸摸身边冰凉的半张床,心里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就这样开始没有尽头的日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女儿亲和丈夫的亲不一样啊!
这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快崩溃了,特别的脆弱敏感。在任何地方任何场合看到别人双双对对就不禁泪如泉涌。一个微妙的眼神,一个恬淡的微笑,一个简单的牵手,一个轻松的握别,一个理头发或者披围巾的动作,一个高高低低的背影,都能够让我不知所措,如同迷路的孩子无助的张望,如同受伤的小兽声声的哀鸣。在车站,在街头,在单位,在任何一个有情侣出没的地方都是我的禁区,都是我伤心的源头。走在熟悉的城市,看着熟悉的人群,听着种种议论和传言,我的心被无尽的悲苦浸泡,每一个分分秒秒都是挣扎。
孩子的病还需要治疗啊,而我一个月二百块钱的工资怎么够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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