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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墙和墙的那一边

家、墙和墙的那一边

作者: 夜雨流香 | 来源:发表于2019-08-01 10:36 被阅读0次

    我们两兄弟的童年记忆几乎都跟我家那栋老房子有关,我们跟邻家伙伴在那一起游戏、打闹,对它的每一寸地方都异常熟悉。

    这栋老房子已经修建了不知几十年,据说是村里最老的房子,从这栋房子里走出的人是全村最多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不过我爷爷那辈十八个兄弟,倒确实是从那房子里走出去的。

    这房子呈“凹”字型,“凹”字两边那时住着我们几户人家,中间是堂屋,逢年过节用来祭祀祖先用。堂屋前面的空地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一开始,“凹”字的一头住了我们家和四个堂叔堂伯。他们四个是亲兄弟,而他们的爸爸跟我爷爷其实是亲兄弟,只不过我曾祖父见他二哥没有儿子,就把其中一个儿子过继给了他,这个儿子就是这四个叔伯的父亲。他们四个其实还有一个兄弟,排行老三,但同样被过继给了村里另外一个人。“凹”字这边一共十间房,其中一半是我们家的,一半属于他们四兄弟。也因为如此,我们家跟他们几家都算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后来他们家老四老五去其它地方建了房子,就都搬了出去,于是那五间房实际上就都成了老大和老二的。在我十岁前,我们家跟他们两家关系非常好,特别是他们老二家。他的几间房与我家共一面墙,两家的房门靠在一起,不过几十公分,所以经常我们能一脚就从我家迈到他家。我按辈份和年纪叫他们二伯二婶,那时他们也总是很和善的对我们两兄弟。在我的童年时的记忆里,很多个阳光温暖明媚的夏日早晨,我妈经常跟二婶还有其他婶子一起在门前空地洗衣服洗被子,而我们这些小孩子因为热闹,这时候也经常在一旁玩,有时候也帮他们提提水、晾晾衣服之类的。每到吃饭的时候,两家会互相分享自家做的好吃的。我记得我非常喜欢二婶做的豆酱,二婶做的豆酱又甜又香又辣,在村里都是很有名的。还有,那时他们家有一棵石榴树,而我家有两棵桃树,每到收获的季节,我们都会用篮子装上一篮,给对方送过去。

    这一切美好的记忆就在我十岁那年戛然而止,而一切的源头却是因为大伯那两间房。

    大伯也在另一个地方建了新房,全家都已经搬了出去。二伯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却只有三间房,平时好几个女儿都是睡在楼上。房子是旧房子,两层楼间用的是木板,天长日久后木板就不那么坚固了。所以住在楼上不但不方便,且冬寒夏热,同时也不安全。二伯想要大伯的两间房,大伯却不想把房子就这么给自己弟弟,偏偏二伯他不愿意出钱,也或许是他根本就没钱。就这样,大伯就来找我爸,问他愿不愿买下他那两间房。

    我爸其实无所谓买不买,但爷爷却死了心的就是要买下来,因为这是祖辈留下的祖产。就这样,房子被我家买下来了,而这事间接的得罪了二伯一家。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再像以往一样经常到我家来串门,而每次我们两兄弟跟他们孩子玩时发生打闹,他们时常会因此跟我们父母吵上一吵,有时他们甚至会动手打我们。直到有一回,我在跟他们家最小的那个女儿玩的时候,忘了怎么回事,她就哭了起来,然后她三姐就过来了,她三姐比我大了五六岁,她把我狠狠揍了一顿。我被打哭了,我妈在菜园里摘菜听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然后跟她说你年纪大这么多,不可以这么打弟弟。

    两人争了几句,她三姐哭了起来,等二婶过来时,她说我妈妈打了她。二婶怪我妈打她孩子,我妈分辩说没有,可没用,说着说着两人就吵了起来。后来妈妈带着我气冲冲地回家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可能两家会结仇一段时间也就没事了,可我们都没想到,我们的噩梦就将开始。

    天快黑的时候,二伯那个过继给了别人的三弟手拿着条扁担怒气冲冲地路踢开了我家门,说我妈竟然以大欺小打了他侄女,他要教训我妈。我爸拦住了他,他家老四也冲了过来,把我爸推翻在地。他们往我妈冲去时,我妈吓得从后门跑了出去。

    从那天开始的半个多月里,他们随时来到我家说要打人,而我妈带着我们两兄弟躲在同村的姑父家里,不敢回家。我跟我哥甚至不敢去上学,因为要经过我们的旧房子那里。

    半个多月后,经过同村一些长辈的劝说,我们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据我妈后来的回忆,说我们两兄弟在那段时间,晚上睡觉时经常会被吓哭。

    我跟他们家的小儿子一直到初中毕业都是同一个班,但从那天后我们基本上没说过话,同学们都知道我家与他家有仇。

    就这么,后来的日子,两家之间因为种种问题又吵过几次,其中有一次仍如上次一样,我们不得不去我姑家避祸。起因是村里有个伯伯家办寿宴,妈妈去帮忙负责倒茶,人来人往间在经过他们家一个小辈(说来算是我的一个堂兄弟)身边时,不小心有些茶水掉到了他的身上,据说被烫红了一块。他们家老三听说以后就叫着说我妈想把他们家的小孩烫死,既然这样,他不如先把我们两兄弟烫死。

    二十年过去,我们建了新房子,他们也建了新房子,两家不住一块了。他们家的女儿都嫁了出去,儿子也结婚了,我们家也一样。

    二十的年过去,这仇恨似乎慢慢淡了,一开始他们家的二女儿过年回来时会来我家给我爷爷拜年,因为我爷爷已经是他那一辈十八兄弟里唯一的老人了。又过了几年,他们家的儿子有时也会来我家拜年,我妈也会要我们两兄弟去他家。哥哥比较听话,有时去了,可我每次走到他们家门口,想起当时我们被逼离家的日子,我总是转身又走了。每次在路上远远看到二伯或是其他他们家的人从那头走过来,我会走到路的另一边,然后偏过头去往前走。我知道,我可能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们。

    几年前,四伯家里建房子,到处借不到钱,最后四婶来找我妈。我妈借了钱给他们,据我妈说四婶当场就流下了泪,说没想到我妈还会借钱给她。后来老四家的孩子每年一到过年,一大早就会先到我家来拜年,我妈说这叫记得对别人的恨不如让别人记得你对他的好。

    前年,四伯病了,病得很重,到处借钱治病,四婶又借到我家来,我妈又借了钱给她,我说你就不能不理他们?妈说是冤仇宜解不宜结,这么多年过去了,算了。最后没过多久,人还是死了。

    四伯家当年虽然一直也站在他们背后,但我对他的恨还没那么深,我最深的仇恨在二伯和三伯身上,当年就是他们带着自己的亲戚把我们赶出了家。

    去年,二伯也突然病死了,他家儿子请我爸去给他们家主持相应事宜,爸也去了,而且后来妈妈和哥哥也过去帮忙张罗了几天。

    前些天,妈妈打电话给我,我问她在干什么,说在打牌;我问跟谁打,她说先是谁谁谁,然后你二婶来了,谁就让给了她。

    “二婶?你们不是在家里打牌吗?”我惊讶地问。

    “是在我们家里打啊!”妈妈答道。

    “那她怎么来我们家打牌来了?”我不解地问。

    “是啊,她现在也时不时来的,有时去你姑姑家打,有时来我们家。”妈妈答道,我知道她明白我的意思。

    挂了电话后,我沉默了很久。我心里一直把当初发生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告诉自己抓到机会要进行报复。这么多年来,我心里的仇恨一直都没真正放下过,每次想到他们家的人,我的心里都是满满的恨意。可不知不觉间,身边其他人却都已经把这恨慢慢放下了,即使是当初受欺负最重的妈妈都是如此。跟她聊起当年的那些事,说起我曾经想要报复的念头,妈妈说:“让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那是最大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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