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狂风怒吼,电闪雷鸣。在一个偏远的荒山处独有一户人家,在暴风雨的肆虐下等待着它更大的劫难。
“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穿破天地间的嘶吼。
“爹,坏人真的来了吗?”小天宿紧紧的抱住父亲的脖子,把头深深地埋在父亲的怀里,声音微微颤抖着。
父亲大而宽厚的手掌温和地拍拍小天宿的肩膀,父亲宽阔的胸怀和手掌的温度给了小天宿莫大的勇气。
他扬起稚气的脸庞,坚定的对父亲说:“爹,让娘和哥哥藏好,我和爹一起出去!”
瓢泼大雨里踉跄的奔逃、惨烈的呼号,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喧嚷一起滚进了张天宿幼小而稚嫩的记忆深处。
在那片原本郁郁青松的土壤里面深埋下血腥、残杀、支离破碎和家破人亡。
这一夜,这个远离世事的人家只剩下张天宿和哥哥张天枢,还有残存的记忆和罹难的创伤,这一年,张天宿七岁。
十六铺一带地处上海水陆交通要道,当时许多中外轮船公司都沿黄浦江建有码头,商贾云集,熙来攘往,甚是热闹。
张天宿带着哥哥张天枢第一次踏上这座古老的繁华大都市,面对熙来攘往的人群惴惴不安的内心拉锯着张天宿敏锐的神经。
他预感到自己今后将于这座城市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或许能在这一方天地中大展拳脚。他的内心是兴奋的。
然而梦想很饱满,现实很骨感。初来乍到,首先温饱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对于这一点,张天宿内心十分清楚。
这不,张天枢一屁股坐在路旁的石墩上不走了。张天宿蹲在哥哥身旁,一双弯弯的笑眼温和的看着哥哥,安抚着他的后背,询问道:“哥哥真乖,我们去找吃的,好不好?”
张天枢耷拉着脑袋,执拗的坐在石墩上喘着粗气,看来他是累的不轻了。
何止体弱的张天枢吃不消,从下船后,一路上粒米未进徒步走到这里,自己也疲累不堪了。
张天宿看着形容憔悴的哥哥心里一扯一扯的疼,此刻天边暮色爬上了枝头屋角,周边渐渐显露出小旅店的迹象。
他决定就在附近找家便宜的旅店住下。张天宿弯下腰吃力地背起不肯再走的哥哥,走向不远处的旅店。
白烈的日头投射到地面影晃晃的浮在空气上面,瘦狗吐着半拉舌头蹲伏在影晃的日头地下,无精打采的眯着眼睛逡巡着周遭的动静。
静立的屋檐把仅有的暗沉沉的影子揽在身前,把烈烈的白日光抛洒进无尽的艳阳下。
张天宿拉着车汗流浃背地奔波在路上,今天生意不好,整个上午就接了两个单,几个铜板随着颠簸在他的搭褂里面碰了个叮当作响。
时局不稳,他早上听几个车把式兄弟闲聊,日本鬼子不仅把东北给占了,还有趁势南侵的架势。
“你狗日的敢来,看老子不把你的狗头砸个稀巴烂!”
这趟车拉完,张天宿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门廊地上,汗水顺着脸颊、脖子一直淌到裤腰间。早已濡湿的汗衫紧紧地贴在瘦削的脊背上,更显得他秀长的身躯、挺拔的腰板。
他从搭褂的口袋里面掏出铜板一枚一枚地数着,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数着数着心里面或多或少就有一种安全感。
总之饥饿的恐惧和流浪的不安自小就深深扎根在张天宿的心里,就连做梦也像踩在虚空的悬崖边踉跄前行。
他细心地把铜板悉数放进口袋里,被晒得通红的手臂下一双修长的手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
经年的苦力和风吹日晒竟没有把他打磨成一个粗粝的汉子,临风而立的气质下久久不散的书卷气,让他在一众粗声大气的车把式伙计里显得格格不入,但他却是这帮苦哈哈里面的核心人物。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民生码头人头簇动,来往船只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陈星竹一袭长袍,仅拎一只竹编箱,只身来到锦城这座历史悠久,人烟宣沸的畿辅门户。
辛亥革命后的锦城仍然过着旧王朝的生活,翻天覆地的变革运动仿佛与它扯不上半点关系。
它还是沉寂在一层层旧日空气里漾着灰的尘,人们还是照旧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昨晚一夜的秋雨席卷了这座静止的城镇,被雨水冲刷的街巷泛着青的光。清晨稀疏的人迹渐渐打破静止的气息,人烟在渐渐升起。
玉罗旧巷巷口拐角处正见一位面容疲惫的农妇半跪在一张破旧的草席上用力地擦拭着。
她身边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面容潮红,汗水浸透了后背,眉宇间蔚然而深秀。
他正在解开刚从肩上卸下的扁担上面的套绳,利落地将四大萝筐瓜菜卸在地上铺就的草席旁。瘦高的身形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像一棵高耸耸的树。
农妇回首看见汗水涔涔的小伙子忙碌的身影,随即露出慈祥的笑意,微风拂起她额前一缕灰白色的头发。
“妈,您歇着吧,我来!”小伙子抱着满怀的瓜菜,中气十足的声音中洁白的牙齿闪着晨的光。他弯下腰把筐中的瓜菜全部搬到草席上,晨风吹荡起他身上的青白汗衫,显露出一边腰侧鼓鼓地插着一本书。
阴雨连绵的季节总是让人多生愁绪,战火已经延续到锦城周边,命运的危机感笼罩在锦城的上空。
这里的人们开始变得缄口默言,默默地承受着这要命的惶恐,纷纷而过的街头巷口渐渐人迹稀少。
人们除了迫不得已的日常生计在外逗留,其他的时间家家关门闭户,在生死关口,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仿佛能驱赶走死神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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