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爱我的男人，已离世四年

一年的365天里，364天都是相同的，另外一天却总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让它与众不同。

比如一个人的生日和祭日。

四年前这两个日子叠在一起曾带给我无尽的痛苦和懊悔。

1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一天的忙碌过去，整个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家里两孩子都已进入梦乡。我如往常般在厕所手洗衣服，老公坐在沙发看电视。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是弟弟，一进门他就瘫在沙发上嚎啕大哭，几次问询也没能阻断他。

"你这是哭死呀?!你倒是说句话呀!"我这火爆脾气一上来，要被他急死去。

"你别激动，慢慢说"，老公比较理智。

"爸，爸…爸快不行了…啊"

我骂他，"你瞎说什么!?"

"刚妈打电话过来……现在在医院"

这怎么可能?

老公拨通了妈的电话，话筒传来她无助的嘶心裂肺的哭喊:"这可怎么办呀？医生说抢救也没什么用了呀!……你们都快回来吧!"

"妈，你先别哭，你让医生抢救，不管多少钱，让他先救人!我们现在就回去!"

还好有老公在，我和弟弟在一旁都傻眼了。

"好，好，抢救……"电话里一阵嘈杂声后断线了。

我心急如焚，我们姐弟三人都在离家六七百里的广东，只有爸妈带着两岁多的侄子在家。

爸一进医院，妈怎么办?侄子怎么办?

弟弟拔通堂哥的电话问情况，他只是说，在医院抢救，你们都赶快回来。

好恨自己没有一对翅膀，不能飞回去。

2

老公赶紧联系出租车，因是夜跑长途，那师傅叫了个同伴一起。叫醒女儿，抱起睡着的儿子，匆匆忙忙地下楼回家。

晚上的高速路上车子寥寥无几，窗外的黑夜像被人摁下快进键向后飞驰，我却巴不得司机师傅再把油门踩下点。

我想着明天见到的爸爸被抢救过来了，妈带着侄子不方便照顾，妹妹刚入职学校做班主任没时间回来，那就我留下来照顾爸爸好了。让老公带女儿早点回，上小学耽误了功课不好。

在车上想着会出现的千万种可能，担心爸受罪，担心妈急坏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醒来看到车窗外还是黑茫茫一片，偶尔闪过几个路灯的亮光。胸口抱着儿子的包被上却已泪湿一大片。

3

忽睡忽醒地熬着时间，好不容易看到窗外由发白到光亮，我暗喜离家越来越近了，可这时弟弟接到小叔的电话:你们快到了吧?要从街上顺带买爆竹回来。

干嘛要买爆竹呀?我心里一点微小的希望也破灭了。

爸爸走了?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

泪水像塌堤的河坝水一路淌下来，我不买，我不想买什么爆竹，我不想让爆竹声告诉爸爸我们回来了，我想他亲眼看到我们回来呀……

车一停，我抱着儿子就往屋里跑，老公和弟弟在屋前把那卷鞭炮甩开了点上。

进门看到堂屋里放了敞口的新棺材，油光发亮。在里屋我见到了爸爸，穿戴整齐的他躺在一块卸下的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舅舅把布拉下一点，我看到那张熟悉而慈祥的脸。

唰地跪地大哭，摇他，喊他:爸，你起来啊，你醒过来，一个月前我们说好了的，明年你要去广州给外孙女过十岁生日的，最讲信用的你不能失约啊……

老公抱起被我吓到大哭的儿子，旁边的亲人哽咽声不断。窗外鞭炮声许久未断。

舅舅把我拉开了:眼泪不能掉到你爸身上，让他好好走。

3

才知道昨晚爸爸剃了头发，在进手术室准备开颅抢救的前一刻，就走了。妈说他一辈子不想麻烦别人，临走前还这样，想给孩子们省钱省事。

可我多想你能给我们一点孝顺你的机会啊，爸，只要你人在，什么钱，时间我都可以不要的呀。你不是常说，钱财都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嘛。

我宁愿倾家荡产，只要你能醒过来。

好后悔自己没有对高血压这种病重视，爸有高血压，平时打电话时也提醒他要注意。可没想它能瞬间夺走爸的生命。

那段时间爸爸本来是和伯伯在市里建筑工地上帮姐夫看材料的。姐夫说是让他俩发挥点余热。爸也和我们说工作很轻松，只需到处转转看看，闲了呆在房间里，姐夫给他们配了空调。

那天村里老了人办丧事，爸回家帮忙做督管的。他一辈子耿直公道，经常帮乡亲调解予盾，在村里威信高，人缘好。乡里邻居给他敬烟倒了酒，可能是几个月没见，心里高兴喝了两小杯，高血压瞬间演变成了脑溢血。

后来在场的乡亲告诉妈:他头上，脸上直冒汗珠，蹲下去没多久便倒在地上了。邻居们叫的救护车。去医院路上，他还叮嘱邻居:"先别让光老板知道，她容易着急。我只是头晕，没什么事的。"(光老板是他对妈的称呼)

哪知后来妈赶到医院时，他已说不出话了。

4

妈已哭哑了嗓子，一双眼睛红肿得快要睁不开，整个人虚脱了。伯娘切了片参给她含着。爸已被舅他们安放到了棺材里，原来在等我们回来见最后一面。

二伯娘把一件白色的孝服穿在我身上，我恍惚了，这一切不是真的？！我不要这样的现实。我爸不可能一句话都不留给我们就走了。

连续三天，家里在做法事，每天吹弹打唱。我搬了凳子坐在棺材旁边，想着我爸肯定会醒来的，他只是暂时昏迷了，我要挨他头近一点，等下他在里面躺得难受，想起来喊我时，我也容易听到啊……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我终究没听到他喊我，我再也听不到他喊我了……

第四天是出殡的日子。按家乡的风俗，法师在大门上贴出一张告示，告知起殡和下葬时30岁左右的人不能在现场，以免犯冲。可我和老公那年31岁。我不知那是怎么算出来的，但告示出来了，是不能违背的。

起殡时不能靠近，送他上山也只送到半路，就被拦住不能再去了。送行路上，我望着远去的爸爸，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两腿一软瘫倒在地，想不明白为什么连送他上山的机会都不给我。

5

乡里邻居和亲朋好友都在叹惜，都在劝慰妈，说爸劳累了大半生，刚到享福的时候却这样意外地走了，所幸的是他没遭什么罪。也不枉他做了一世好人。

可是老天，你为什么让好人这么早离开我们！给他织的毛衣还是崭新的，你倒是让他多穿几年呀，去年给他买的皮鞋还连盒带小票放在那儿，节俭的他还想留着以后出门或走亲戚才穿；

刚过去的一个月，我和老公轮翻打电话给他，让他和妈还有公婆一起过来广州，看看我们在这边置的新房，顺便到处逛逛看看。他说这次不去了，但答应明年和公公一起来给外孙女过十岁生日。

还有我和妹妹没来得及告诉他的计划，暑假想带他去北京，去看看他心心念念的毛主席……

他一走，这些终究都成了一场空，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愧疚和悔恨。

6

我从学校毕业后出外打工，然后结婚生子都在外地，和爸妈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次爸和我说:你妈嫌我脚臭，其实是她在找借口不帮我剪趾甲。非得让我说句"脚一点气味也没有"的"公道话"。

我大声地确定:脚没气味，不臭。然后帮他剪掉长进肉里的趾甲，他开心地朝妈嚷嚷:你看看女儿挨我脚那么近都说没有，你就是不想帮我……

"谁说你脚臭了？我是讲我眼晴看不清，怕剪掉你的肉啦!"妈这样回应他。

我多想再帮您剪一次趾甲呀，听您说说话，哪怕听您和妈吵吵嘴也好!

好后悔之前没有多打打电话给爸，自从妈有了手机后，就很少打给他。

我想起他的一次笑谈，说弟弟打了一电话给他还是因为忘记他那段时间在外守材料，他本意是想问问侄子的事，没说两句就挂断了，说打妈的电话好了。

“那臭小子，没事打个电话给我也是可以的呀，”他明明笑着说出的话里，我却听到了孤寂落寞。我们总觉得和爸没什么话讲，很少打电话给他。

所以我和老公打几次电话再三请他过广州玩时，他很开心，当时说话很大声，我知道他身边有别人，他像个小孩一样地想低调地炫耀是有人再乎他的。

他是男人，可他更是老人，一样需要孩子们的关心，哪怕这种关心只是个几分钟的电话。

爸万事都先替别人着想，什么都能包容。可是这样的他经常受到我们的忽视。知道他大度，不会怪罪。所以我潜意识里才会那么不用心。

那次公公婆婆和妈妈都过来玩，我给他们买了一大堆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可因为爸没来，我居然没给他带一点礼物回去，总想着以后有的是机会。对此他从没表露过一点不开心，可我想得到他当时肯定有过失落。

我懊恼，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可这一切都已无法弥补了。

7

爸爸出殡后第三天，这边的工作和小孩的学习使我们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广东。

事后的大半年，我无数次从梦中哭醒。我隔几天就打电话和妈聊聊，可更多的日子我不敢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转眼已过去四年，我终于能慢慢地和自己内心和解。前几晚我又梦到了爸爸，他坐在沙发上，把着烟在刷手机，宁静详和。

爸，对不起！

爸，您从来没怪过我，对吗？　　

从您走后， 我每周至少打一次电话给妈和公公婆婆。

我能勇敢地和他们说:我爱他们了。

只要有机会，我都回去看他们。尽量多点时间陪他们哪怕只是说说话，做顿家常便饭。

我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再次上演！

我再不敢把事往后拖了，想到的立马去做。

我更加感恩并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这些都是您教给我的，爸，谢谢您!

今天是您的67岁生日，打电话回去，妈说她在家煮您喜欢吃的粉蒸肉和鸡杂……

现在弟弟成熟懂事了，有了自己的一份生意;妹妹也成家了，有了两个宝宝 ，很幸福。

上次带妈去体检了，身体很健康。

我们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担心挂念。

爸，我想您了!

(温馨提示:希望看到此篇的亲们平时都能多陪陪父母，在外的多打个电话回家，你的只言片语，老人家都很稀罕。)

齐帆齐自媒体写作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