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城市

    “后来，我最不敢听人说这万家灯火。”

万家灯火

1

        作为从小就一个人在外漂泊的野草，愈到年根底下，就愈会被一种奇怪的情绪裹挟，我以为那是想家，结果每次和妈妈视频的时候却都可以笑得很自然，自然得像习惯于登台手舞足蹈的小丑的扮相，我以为那是懒惰，但很明显不是，生活会为此变得冠冕堂皇。

        被卷入几次春运，才越发觉得生命的浩瀚和大同小异，我见过抱着蛇皮袋，小心翼翼蹲坐在角落的大叔，他的卑微混合着对归家的渴盼，一股脑堆砌在脸上；我见过不小心将方便面洒在车站的那个不知所措的男人，他的愧疚凌驾在尊严之上，他的心酸全被洒在地上，人们都躲避着。正是每三百余天一次的归家迁徙，让世间所有不为人知的尘埃般的人聚集到这一逼仄的车站。

        后来，我都不敢过于关注春运这件事，拼死抢下自己一纸回家的车票后，再不主动窥探关于春运的动向，因为关于春运，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旁观者。

        一切与回家有关的楚楚可怜都是外地人避之不及的脆弱。

        “外地人”是一个说人道就足够人道，说讽刺就惨绝人寰的标签。来到这座城市几年之后，我真的有过那么几个瞬间觉得我变成了它的亲生子，会被这城市好好地呵护。于是，当我大言不惭地向家乡的几个老友发出来玩的邀请的时候，我根本都没有多想。

        “你们到地方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一切我来安排。”

        这绝对是我近十年说出的最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句话了，我没有低估自己，而是低估了这座城市。

        我没能给朋友提供那些他们幻想中大城市的温暖——明亮的落地窗，洁净的浴缸，每天每夜无休无尽的美食珍馐。我带着他们回到了我狭小的甚至仅仅是足以落脚的出租屋，我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在小心的呵护我不起眼的尊严了。

        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半大不大的床上，戏谑着这城市阳光找不到的那一面，一座城市，甚至是人，他们表面有多光鲜，背后就有多阴暗。他们两个人可以完全地调侃这里的阴暗，我却根本没有丝毫的欢喜，我终于知道了，外地人永远都只是外地人。

        生活，永远都会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予你合适的当头棒喝。

朋友，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城市

2

        我住在一个老式小区里，除了像我一样的租户，其他都是这里的原住民。

      如果平时意识不到这一点，那么每到过节时感受就变得非常明显。我家的楼下住着一家真的很幸福的人，不知是不是早年养成的习惯，这一家人特别不喜欢关门，每当家里有人时，都会敞开老旧的铁门，用偏黄又更暖的光照亮楼梯上无人踏足的角落。

      那暖光中，孩子穿着喜庆的衣服大声地吵闹，女主人总是忙着在厨房和客厅间来回游走，油烟的香气混合这明显的老人的气息，涌进漆黑的楼道，再涌进我几近麻木的鼻孔。

        我每天都会有一种错觉，那忙碌的女人和微胖背影和我妈妈的开始交叠。我仿佛可以看见爸爸斜靠在沙发上慵懒的抽烟，妈妈不厌其烦的唠叨爸爸的邋遢，爱意在石火间悄然迸发。

        我从前很喜欢“万家灯火”这个成语——长安城里，烟火深处，捣衣声此起彼伏，人们互相询问家中的征人是否归家，夜深以后，整个长安城变作灯火的海洋。

        后来我就不再喜欢这个成语了，准确的来说，是我再也不敢认真的看待这个圆满的成语了。

        我更多的时候都在劝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自己来到这无人识的冷漠城市?因为理想?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在不知名的城市里变成典型性的碌碌无为?但是现在，我也没有变成了那万众瞩目，顶多是从小城市里名正言顺的碌碌无为，变成现在不为人说的碌碌无为，平凡是座监牢，你我谁都逃不了。

        如果你也站在某个漫无边际的城市里，在灯火辉煌的夜里做着光芒万丈的梦，朋友，你想没想过离开这座城市?放弃你至高无上的理想?回到家乡，娶一个并不出众但是足够爱你的女子，生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变成沧桑而不油腻的胖子，变成非典型性与众不同，这并非不件一个美好的事。

        如果后来，我可以向你讲述关于万家灯火的故事，如果不是我开始自暴自弃，我就已经变成真正的万众瞩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