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不是彼此的全部

你我皆不是彼此的全部——写给儿子

王宇

一个亲戚的孩子结婚后，把父母电话拉入黑名单，撂下狠话：此生不见。年近七旬的老妇人眼泪流个没停，嘴里囔着这杀千刀的东西，一边却说，这孩子小时候多么多么听话。我在旁边愕然而唏嘘。对于父母，你以为孩子是你的一切，是你的全部，你付出了所有你能付出的，你认为孩子也会把你当成全部，结果却是在一点一点的流年里，你们不再交流，继而言语失和，继而恶语相加，连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不如。

何至于此？！

和儿子在广州的几天时间里，我越来愈真切地感受到，看着孩子成长是一件奢侈而幸福的事情，在他年少时候，在他身边，教他走路、吃饭、认识动物、开玩具车，看着他走得跌跌撞撞、吃饭吃得满脸都是，看见大象叫牛牛，在玩具车里兴奋到把屎拉在身上，这样的时光唯一而独特。因为彼此是彼此的全部，你我是眼里的世界，你的世界是我所带领的世界。而长大后，一切都变得不可预测，孩子会依然是你的全部，孩子却不见得把你当成他的全部。生命的过程如同唱戏，在他成年前，父母会扮演一个可托付、信赖和依靠的角色，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角色会被他的女朋友、老婆、孩子所取代。

作为父母，我们能做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孩子的世界，体面下场。

但最难在于，我们会固执且自然认为，他是我儿子，他当然是我的全部，他所有事情我都要关心、都要管，最好什么事都让我知道。但这是愚蠢且不理性的一厢情愿，现实情况是，世界上没有最爱这回事，他既不会是贯穿你一生的全部，也不会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你也管不过来，至于你认为他全部的事情你都知道，别做梦了。作为父亲，我依然已经感觉到，不要过分憧憬自己在孩子心中的重要性，也不要过分夸大自己对孩子的不重要。大家各自扮演好各阶段的角色，该我上场我上场，该我退场我退场。

正因为你我都不是彼此的全部，我就会希望，儿子能够有理想的去作为，在年轻的时候行万里路，多出去转转看看，多见识一些事物，无论美好丑陋，顺便读万卷书，无论好书坏书，学一门手艺。在任何时代，任何事情和环境，人可以白手起家，却不能手无寸铁，更不能一无所长。对我而言，我既不会要求他供养我下辈子，也不会供养他下辈子。

正因为你我都不是彼此的全部，我就会希望儿子能独立去思考，有规划去生活，按梦想去努力，你的思想自由、人格独立、知识越高，你的趣味和生活宽度就不一样，而你被某种价值观误导和蓄意引导的可能性就越小。

正因为你我都不是彼此的全部，我就会希望，我和他能够好好相处，平等相处，特别在他年少阶段，珍惜每一个瞬间，也许是进步的喜悦，也可能是犯错时的流泪。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一起相处多久，分开是最终的宿命。

人最大的幸福是有人可以依赖，但人最大的不幸就是过分依赖某个人。我可以是你可以过分依赖的人，但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最大的依赖，同样，我告诫我自己。

年近七旬的老妇人依然没收住眼泪，眼泪淹没了她的生活，淹没了她的世界和希望，每天，他依然在拨打着那个接不通的电话，识图去找那个找不到的身影，那个她视为生命全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