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子

（警世文字）

下面要讲的故事，主人公就是家产万贯的人家。

此人姓雪，名洁如，父亲是富家员外，他是济州知府，正五品。街头有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知府做三年能有十万雪花银，要是贪知府做五年那该有多少雪花银呐？雪洁如做了五年济州知府，那金银简直如流水一样源源不断进入他的腰包。

他家本来就是远近闻名的豪绅，土地挂‘’双千顷‘’牌，长工上百口人，佣人五六十名，丫鬟二三十名，短工不计其数。如此富豪，家道殷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财不缺，势力不缺，唯一缺少的就是男丁。他家富可敌国，却后继无人，这是雪洁如的一大心病。他娶了五房老婆，却没一人生出儿子，小姐一大堆，个个美如西子，却不能传续雪家烟火。此时的雪洁如年近半百，堪堪绝后，这让他寝食难安。他看了无数郎中，吃了无数偏方都无济于事。

有一天，他心中烦闷，辞去所有随从，脱掉官服，独自一人上街蹓跶。来到一处卦摊前，他停下了脚步。算卦先生眼尖，看到了雪洁如，他明白这位卦客不是凡夫俗子，赶紧陪上笑脸来到雪洁如面前，毕恭毕敬抱了抱拳，说：‘’客官，恭喜你！你屋里请，我有话对你说，你今年将有大喜临门。恭贺恭贺！‘’

雪洁白笑了笑说；‘何以见得？‘’

先生说：‘’面相告知。眼下你膝下无子，小姐十二，个个美如天仙，可诺大一个家业无人承继，这是贵人你的一大心病。对否？‘’

雪洁如听先生说得准确，便来了兴趣，心想，看相算命本不可信，可真正看透《易经》、《卜辞》的人也真能探知人的命运，看来这位先生不是混饭吃的，有些真才实学，今天不妨信他一回，问问有何说道。

雪洁如说：‘’你说我今年将有大喜临门，何种大喜？‘’

‘’贵子之喜！‘’先生说。

雪洁如一听，几乎蹦起高来，他惊喜异常，瞪大了眼睛问先生：‘’此话当真？‘’

先生变得严肃起来，回答：‘’当真！不过你听我说，你膝下无子，责任不在夫人，在你。我也通医道，我家祖上五代行医，到我这辈我对行医没大兴趣，改了行，可一些行医秘方我却继承了下来，比如调理人的生理结构，让人生男生女，很灵验。我这里有配伍好的草药，你拿去连喝九付，然后在你夫人当中选年轻体健的孕育胚胎，保证三月之后夫人定会怀上男儿。如若不灵，到时你来小店砸摊抓人，我保证束手就擒。雪洁如听先生说的挺诚恳，心想姑且相信一回，能怀男孩那是老天赐福，若还是女儿，那是自己命该绝后，也怨不得别人。他想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那好，信你一回。‘’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十两银票交与先生，然后取了药径直回家。

雪洁如按先生吩咐准时服药，九副药服完，三个月后小妾果真怀上了孩子，至于是女是男，暂时不得而知。又过了三个月，雪洁如请来了当地最有名的郎中给小妾把脉，结果天大的惊喜降临雪家，小妾怀上的真是男儿。

雪洁如高兴异常，大摆筵席，请来了算命先生与郎中一起赴宴。然后雪洁如又备了两份厚礼，分别赠与算命先生与郎中。

小妾怀上了男婴，身价倍增，一家人像伺候皇后一般谨慎小心。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到了年底，雪洁如果真得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喜上眉梢，比当年雪洁如考中进士还要兴奋百倍。雪洁如年近半百，老来得子，那是上天赐恩。雪家一连摆了三天喜宴，还请来了戏班一连唱了三天，比庆寿都隆重许多倍，同僚、下属、亲朋好友都来贺喜。今天，雪洁如不止得了个宝贝儿子，还得来一大笔财富，所收礼金比他三年俸禄都多。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雪洁如的儿子起床了。他抱着宝贝儿子却一脸不高兴，为啥？儿子不会笑，任凭你用尽各种手段逗引，他就是不笑。用吃的引不笑，用喝的引不笑，用花鸟虫鱼小动物照样引不笑。雪洁如有些担心，怕儿子生理上有缺陷，开始唉声叹气。

一天，小妾抱过儿子逗乐，丫鬟端茶走进屋来，谁知一不小心，丫鬟平地打了个趔趄，那精细的茶具茶盘一下摔倒地上，瓷器被摔碎，声音清脆悦耳 ，小宝贝听到了响声，竟然破天荒‘’咯咯‘’笑了两声。

儿子会笑了，一家人比得了金山都高兴。金贵的茶具摔碎了，一家人谁也没有呵斥丫鬟，雪洁如反而还拿出许多碎银奖赏了丫头，夸奖丫鬟找到了哄笑儿子的办法。丫环欢天喜地，蹦跳着走出屋去。

从此，雪洁如为引儿子高兴，下令管家带上金银雇上两艘大船从京杭大运河出发，南下景德镇购买细瓷。价高不怕，只要摔地声音清脆，能哄儿子高兴，花钱再多也在所不惜。

摔瓷器引儿子笑成了雪家一道‘’风景‘’，佣人们有搬运瓷器的，有摔打瓷器的，余下的就是打扫瓷器碎片的。就这一项差事竟然有十几个人伺候。雪家佣人又增加了十几口，吃饭、穿衣、月银加起来也不是小数目。好在雪家有的是钱，不当事。三年过去，仅此一项开支雪家就损失了上万两白银。

再说宝贝儿子吃的，更是稀奇古怪，任你怎么猜你都猜不到。仅吃菜一项说说吧，小少爷喜欢吃鲤鱼，不是吃肉，是喜欢吃鲤鱼的鱼泡。为了满足他的欲望，他想吃鱼时一顿饭就要杀掉几百斤鲤鱼。就这一项又是极大一部分开支。

小少爷喝的更蹊跷，冬天要西瓜，夏天要雪水。今天得到这些东西不算事，而在二百多年前的社会简直难于上青天。冬天喝西瓜要到南洋岛国采购，夏天喝冰冻雪水要到遥远的北方或者青藏高原的高山上采集。采办这些东西又要花费很大的人力物力。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吃喝玩的东西更是稀奇，常人想不到的他想到了。可只要儿子乐意，雪洁如绝对想办法办到，至于花多少钱他根本不在乎。

小少爷光知道吃喝玩乐，不好好读书，上私塾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即使坐到学堂上，他也根本不知道先生讲的是什么东西，不入那一套。

儿子小还好，等他长到十几岁的时候，雪洁如感到情况不妙，儿子不入正道，不是守业之人，纯粹是一败家子。雪洁如想到了一句话‘’穷不扎根，富不到底‘’，家业传到儿子这一代已经五代，已有百年之久，称得上百年望族。到儿子这一代家业不保，儿子是败家子无疑，他不应该叫‘’雪望‘’，该叫‘’雪阿斗‘’，他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甚至比阿斗更泥。为了不让雪阿斗饿死 ，雪洁如决定把部分金银藏匿起来，以备不时之需。他召集来很多能工巧匠，把部分金银重新炼制，做成‘’砖块‘’、‘’石板‘’、‘’栏杆‘’等样式，然后砌进屏风、迎门墙、观赏鱼池之中。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家人无人知晓，他们只知家有工程，不知内藏金银。等到完工那一天，雪洁如把能工巧匠们召集一块喝竣工酒，还假惺惺搬来许多黄金准备发功酬。

工匠们欢天喜地大吃大喝，直到午夜才各自安歇，人们吃完了饭个个哈洽连天，他们太困了，回到屋里倒头便睡，这一睡不要紧，直到第二天中午也没一人醒来。原来，雪洁如怕工匠们知道秘密会引来强人盗窃，在酒中下了毒药，一二十名工匠全遭毒杀，无一人幸免。后来雪洁如害怕东窗事发，为稳住工匠家人，找了个借口说工匠们饮酒过量猝死，每人补偿了二三十两白银连同个人工钱一并交给难主，一二十条人命大事就这样草草收场。

雪阿斗长到十八岁的时候，雪洁如已年过花甲，由于年龄偏大，官场上又无甚建树，口碑又不太好便被朝廷罢官。没过两年，雪洁如便染病卧床。雪阿斗毫无危机之感，依然我行我素，斗鸡走狗，游手好闲，对所有家务一概不闻不问。

冬去春来，雪洁如的病不见好转，他已预感到雪家末日即将来临。儿子根本不是苍天送来的家业继承人，分明就是上苍給雪家安插的一个扫把星、败家子。女儿们都远嫁他乡，且都是大家贵妇，因此很少有谁来探望雪洁如。雪洁如很是生气，对儿子彻底失望，对女儿也不看好。由于经常生气，雪洁如的病情越来越重，阳间逗留时日已是屈指可数。

五月小麦收割完毕，正是雪家开仓收租的时节，就在这当口，雪洁如的正室突然暴病身亡。人们再也无暇顾及收租，全力着手发丧。出殡当天，雪洁如病情突然加重。安葬完大婆，雪洁如也已奄奄一息。他叫来了‘’雪阿斗‘’及其母亲，屏退了近前所有人，然后断断续续交待雪阿斗，说：‘’儿子，为父不行了。我啊早已看出你不是可造之才，为怕你以后挨饿，我把很大一部分金银藏匿了起来，以备你的不时之需。藏宝所在写在了一张纸上，放在神龛之后。什么时候家中入不敷出，捉襟见肘，你再把它拿出来。那笔财富还能包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等我殡天以后，你把家中的浮财全部变卖，把得来的金银分与你其他的几个姨娘，让她们跟着各自的女儿颐养天年去吧。你不是孝顺孩子，你不会赡养她们，你就别让她们在家中受罪。以后的日子，你陪着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妻子好好生活，等有了子嗣，你千万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吧！‘’说这番话，雪洁如费了好大的力气，中间停顿了三四次。交待完了，雪洁如也随即闭上了眼睛，紧步大婆后尘，驾鹤归西。老子故去，雪阿斗大哭了一天，然后风风光光发了老爹的丧。

接连两口大丧，雪家用去接近三分之一的家业，元气大伤。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雪家依然还有万贯家产。如果雪阿斗从此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他家的日子仍然辉煌依旧。可他恶性不改，越发变本加厉。老子在时还有人管束与他，老子归西，他便肆无忌惮。他喜欢吃红薯，可这红薯不是烤的，更不是煮的，而是放在石臼里用红绒线焙烤的。谁都知道，在过去红绒线价比黄金，燃烧它能有多大热量？况且又在石臼内焙烤，烤熟一块地瓜那要花几十两真金白银。如此挥霍，即使家有金山那也很快被掏空。很快雪家钱财捉襟见肘。母亲劝说雪阿斗收手，他根本不听。妻子劝说，他便施以拳脚。一天夜里妻子带上细软远走他乡，从此再无音信。

雪阿斗走投无路，他开始变卖田产。钱到手饭到口，雪阿斗有钱了，他仍然不思悔改，继续挥霍。妻子走了，他又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短短几年，钱箱见底。雪阿斗还有最后一条路，他想起了父亲的遗嘱，他找到了藏宝所在。雪阿斗叫来了佣人打开屏风，呀！雪阿斗惊呆了，屏风里哪有金银？全是泥土。看表面油光晶莹，打开全是泥土。再去拆观赏鱼池，依然不见金银，内中砌块全是石头或瓦片。再看栏杆，也不过是英石所做。雪阿斗欲哭无泪，一屁股坐到地上呆呆发愣。

所有指望都没了，他与母亲还要活下去，还要吃饭穿衣，可自己没有任何生存技能，最后一线希望就是变卖豪宅。可人们都知道雪阿斗是败家子，卖了宅院也不够他挥霍，再加方圆百里也无人买得起。就这样雪阿斗守着价值万金的大院，却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她娘俩开始饿肚子，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几个月后雪阿斗的母亲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喝了一碗清汤，然后悬梁自尽，就这样轰轰烈烈的百年望族就这样灰飞烟灭。

雪阿斗沦为乞丐，他感觉无脸面再在乡邻面前生存，便一路挖着野菜流落济州街头。他废物一个，就连乞讨的本领都没有。他衣衫褴褛，冬天天冷，为了取暖便寻个烧过火的灶坑歇息一晚。天明了，人们发现了他，赶他走，他便学乌龟叫声博得人们一笑，借机讨来一口残羹剩饭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