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扫往尘

不扫往尘

        晚饭时分，一家人热闹地围聚在一起，挑起几根粉条入嘴，味道不错，于是低头看那盘子里的粉条，白透细长不似原来家里的那包土色粉条。

      “这是什么时候新买的粉条啊，味道不错，应该是纯手工的红薯粉条。”我问道。

      “还不是你们买的，这是上次你们回老家带来的那一大包，老粉条吃完了，今天就拆开吃这个了。”老人回答。

        我买的，老家带回的，突然有片刻的失神，我忆起这粉条的来历了。

      几个月前不怎么说话的她突然留言，说正在院子里打粉条，等晒干了就给我送点。我当时淡淡的回了句：不用了，家里有。

      回老家的时候大娘喊住了我，她偷偷送来一袋子粉条一直托大娘保管着。走的时候它就被扔到了车上，到家后被丢在了厨房的一角。

      周末整理餐厅，从角落里滚出来一个大大的塑料瓶，打开一看里面是杂色的面粉之类的东西，倒在手上，捻了几下，又放在鼻间闻了闻，好像是豆面，突然忆起这是两年前她第一次登门时捎来的东西。

      有些东西多了也不多，少了也不少。平时都束之高阁，拿起来的时候才能想起这件事，这个人。

      最近几年她加了我的微信，躺在一大堆万年不说话的人中间就像没有这个人一般，不热络，不亲切，不关心，也不互动。加上这个好友好像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她补偿多年来愧疚的遗憾，我成全别人唏嘘的血脉亲情。

      她看我总是需要偷偷的进行，背着她的家里人，最初离别时偷看我的那一次，想要相认却只能趁着开会才来我这里小坐到今天这一袋子寄存在别人家的粉条，我至始至终都是躲在角落里的人。一个人，一份情如果只能以隐藏的方式存在那还是它不够重要。

      人活到半辈子上，遗忘的东西比记住的更多，曾经的痛苦到后来的遗憾再到现在的无足轻重，更多的新来的欢乐或悲伤的情感体验取代了久远的当时的刻骨铭心，久而久之那些过往就变成了梦里才会偶然到达的地方。

      说来奇怪最近一天夜里我竟然梦到了小时候关于外婆家的很多场景。

      青梅竹马的表弟来我们小学考试我偷了老爸一块钱给他买零食吃；姥姥家用土筑成的院墙，院中的那个水井，用手一压就能出水；我和表弟表妹们在玩捉迷藏，对面大舅院中的十来颗苹果树我们挨着攀爬；姥姥卧室的床头连着一个大圈洞里面住着她的老娘；大人在田间割麦子我们在河边逮小鱼······

      这一夜我好像要把那曾经无比快乐却也是仅有的七年梦尽。

      姥姥去世了，五年前，我没有去看望一眼；姥爷去世了，一年前，我心中毫无波澜；十年前我曾经几次计划去看望他们，然后一直等到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是不曾相见。我和他们的故事在七岁那年就已经结束了。

      在中医院看病的时候遇到了二舅，他不认识我，我认得他，世代从医的他家人特有的气息，他的相貌不曾变化，只是黑发成白发，增添了一脸的皱纹而已。他不识得我是必然的，七岁的稚嫩孩童成为三十七岁的少妇，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新生的我也不再认识，小时候欢天喜地的相聚，热热闹闹的围在一个院子里吃饭，那些至真至诚的亲友们都在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我只能逢年过节看到曾经护佑自己、关爱自己的亲人日日老去，然后再掐指算算我已经到了最初他们的年纪。我知道这就是岁月，也是轮回，最终我也将如他们一般老去。

      不扫往事，任它堆积如山满是尘土，因为太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