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期,像温柔猛兽

作者: TinyEar | 来源:发表于2018-03-14 07:25 被阅读0次

    就像很多年后朱鹏飞对我说的那样,到后来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像我和他这样特别的两个人在那个年纪相遇,到底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都以某种独特的方式改变了彼此,这变化不管是好是坏,至少是值得余生无限反复回味的。

    在我十五岁上高中的第一年,朱鹏飞以我高中岁月的第一个同桌的身份走进了我的人生。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试探,立马一拍即合。因为我们两个和同龄人相比,都是太过于特殊的人了,这种特殊使我们臭味相投,相谈甚欢。

    我们都很爱看书,不爱学习。那个年代韩寒正红,我和朱鹏飞都视韩寒为偶像,把学习当做是一件“穿着棉袄洗澡”的多余事,朱鹏飞说:我喜欢的是小说,只要看小说就可以了,将来也从事和小说有关的工作,学习这些数学英语什么的,等于是在浪费我专业学习的时间。

    我问:可是什么工作是和小说有关系呢?

    朱鹏飞说:小说家啊,侦探啊,我也不知道,但是感觉挺多的,小说里的故事那么丰富。

    朱鹏飞特别爱看侦探悬疑类的小说,梦想成为一个名侦探,还好当初我们都还没有看东野圭吾,要是看了《嫌疑人X的献身》之类的,让朱鹏飞知道了原来破案还需要数学知识,他一定立马头疼死。

    我和朱鹏飞从来不听课,就一直看小说,上什么课都看,下课也看,晚上到寝室里打着手电筒看。基本上是他每个星期从书店里借5本书,我们两个轮流交换看,到了星期天再去换新的5本。我们一起看完了整个卫斯理系列和阿加莎系列,这两个系列加起来差不多就快一百本书了,我们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看完了它们。

    我问朱鹏飞:你怎么不看福尔摩斯呢?

    朱鹏飞回答:因为周围每个人都在看福尔摩斯,每个人都看的东西,我绝对不看,因为我不能忍受自己和大多数人思想一样。

    我问:那为什么和我看同样的书就不介意呢?

    朱鹏飞说: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至于我们是那一类人,朱鹏飞也说不清楚。

    迷上电影是从一本《蝴蝶传》开始的,蝴蝶是民国时期的电影皇后,里面还有关于阮玲玉的描写,朱鹏飞对这些民国美女特别感兴趣,我则对里面描写中国电影发展的部分特别感兴趣。于是我和朱鹏飞第一次在看书上产生分歧,看完《蝴蝶传》之后,我借了一本《中国电影发展史》,朱鹏飞借了一本《民国奇女子》。

    一个月后我和朱鹏飞一起去租碟,我租了张扬的《洗澡》,陆川的《可可西里》,因为那一段时间我开始对中国第六代导演感兴趣,而朱鹏飞租了《赤裸羔羊》《金瓶梅》之类,因为那段时间他只对女人和性有兴趣。

    坐在我和朱鹏飞前面的,是两个相当活波的女生,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圆脸,一个有着瘦而精致但皮肤黝黑的脸庞,两个人都算不上漂亮,她们全都非常热爱唱歌,经常在早读课和晚读课上,在全班同学的读书声中唱歌。

    有一次晚读课上朱鹏飞用手同时拍了他俩的后背说道:喂,你俩能不能不要这样肆无忌惮的在课堂上唱歌啊,你俩个的歌声都要盖的过全班同学的读书声了。

    那个胖乎乎可爱圆脸的女孩说:怎么?打扰到你学习了吗?

    朱鹏飞说:不,打扰到我看小说了。

    那个叫胖乎乎可爱圆脸的女生叫王丽春,她和她的同桌李娜在那一年全校校园歌手大赛上组合唱了一首《一辈子的孤单》获得冠军,那是我和她坐前后位半年之久第一次对她有所注意。当她们刚一开口:“我想我会一直孤单,一直孤单一辈子。”全场沉寂,片刻之后开始欢呼。我一直以为这两个活波好动的女孩,应该和温柔似水的歌沾不上边,可是她们确实唱了,而且唱的那么好听,那么温柔,温柔的我的那颗15岁的心,在那一瞬间就融化了。

    其实,除了和朱鹏飞在一起之外,我始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少有其他朋友,也很少和别人说话。而王丽春总是坐在我的前面,和她的同桌李娜又吵又闹,有时闹着玩时把我课桌上的书都给掀翻了,在我的印象中王丽春从来和淑女两个字无缘,可是她每次和我说起话来语气都显得特别温柔,帮我把书捡起来,礼貌地向我道歉,还总是用一种特别奇怪,有别于她其它时候表现出来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似的。我通常都用“嗯”“哦”这样的词语回复她的道歉,她便很快转过头去不再和我说话。

    虽然我也注意到了我和王丽春之间的这些有些特殊的东西,但是毕竟这种感觉出现的机会并不多,我们很少说话,更很少说话超过三句,所以我并没有对这种感觉继续思考下去。

    寒假返校之后,朱鹏飞染上了对色情片的无法自拔的瘾,他告诉我他整个寒假每天都看着色情片手淫,有时甚至一天三次。即使在学校里,他脑袋里也装的全是色情片,甚至小说也看不进去了,有一天,朱鹏飞在教室午睡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在睡梦中发出了数声奇怪的呻吟,足足持续了十秒钟,全班同学想笑都脸红的笑不起来了。

    就是在那些无聊而漫长的午睡时间里的某一天,我趴在课桌上盯着坐在我前面的王丽春的后背,盯着她黝黑而柔顺的披散着盖住了肩膀的长发,一根一根,柔顺光滑,特别干净,远远地飘来一股迷人的香气,我试图把这种香气和我用过的那些牌子的洗发露联系起来,但都对不上号,这是一种特别的味道,香的清澈,平淡,诱人。我甚至想到了“性感”这个词。虽然头发无论如何都谈不上用性感形容。但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像蚂蚁爬在我的肌肤上,使我瘙痒难耐,全身颤动,我想,这是王丽春的头发,它们赤裸裸的展现在我面前——女孩子从不给头发穿衣服,它们从来都是赤裸裸的,可是在某些瞬间,这些赤裸的头发,却和那些我渴望看到却被衣服遮挡的其他部位一样,对我具有了强大的吸引力。

    那天中午,我盯着王丽春的头发,坐在教室里,射了出来。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朱鹏飞,因为我对性一无所知,而朱鹏飞正在火热的研究着,不能自拔。我想总有正常的解释来为我做出这件荒唐事找到依据,来证明我不是变态。

    朱鹏飞说:你这种看着头发射精的性爱好确实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如果非要给你的这种行为定义的话,我想应该叫“发交”吧。

    有一天我在朱鹏飞课桌上看到一本名字叫《世界乳房史》的书,它就那样赤裸裸的摆在课桌上,每个路过的同学都看的到,每个看到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这里,我脸红的赶紧拿起语文课本把那几个赤裸裸的书名打字盖起来。这时王丽春看到了我的慌张,转过头问我:尚永浩这是什么书啊?好看吗?好看借给我看看。

    我顿时脸变得通红,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朱鹏飞回到了座位上,满不在乎的从我胸口抽出那本《世界乳房史》丢到了王丽春面前说:“你要看就看啊,很好看的。”

    王丽春看到书名并没有表现出异常,而是问:“讲的是关于什么的啊?”

    朱鹏飞回答说:“关于从古代到如今女子乳房的作用,地位,和形状的发展历史啊,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喂,你知道吗?古罗马的女人为了参军打仗,她们会割掉乳房,那样就行动自如,身手和男人一样敏捷了。”

    王丽春说:“哦,是这样吗?听起来好有趣,借给我看看行吗?”

    朱鹏飞一脸得意的说:“拿去看,随便看。”

    这件事之后,更加使王丽春在我心中的形象神秘起来,而且越神秘越高大,我一直在思索着她到底是怎样的女生,却总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以为她是那种无脑活波开心的女生,她却展现给我温柔,我以为她是普通平淡的女生,她却展现给我惊奇和神秘。

    朱鹏飞那四处蓬发的荷尔蒙,始终也无处释放,他每个周末都去放映厅里看色情片,那个时候电脑还没普及,人们最大的娱乐工具就是DVD机了。大街上有很多看碟片的放映厅,花上十块钱就能看一整个下午。朱鹏飞每次都喊我陪他一起去看,但我坚决不去,因为我觉得这总不是一件好事——我当时理解的不好,并不是对身体不好,而是我觉得就算是手淫,也要想着特定的某个喜欢的人手淫,看着色情片里面赤裸呻吟的陌生女人手淫,这性质就等同于爱情的背叛。这种想法现在想来十分可笑,但是当时却是我坚定的原则。

    这也是我的处子之身一直保持到高中毕业都没破掉的原因,本来在高考的那最后一个夜晚,我是有机会破的,那时候朱鹏飞已经离开我的生活很久了,我做一切事情都会显得手足无措漫无目的。我和一个女生在告别高中聚会上喝醉后单独跑到宾馆里开房睡觉,可是那个宾馆前台服务员看了我们的身份证说:未成年男女不能开一间房。

    可是我的钱只够开一间。我就对那个女服务员说:我们又不干什么,我们只是睡觉而已。

    女服务员诡异的笑了笑说:你们干什么不关我的事,问题是上面规定了未成年男女不能单独开房间,查到了要罚款的。

    我没有办法,开了间房把女生送上去睡觉,我就跑网吧里通宵去了,到了网吧遇到同班的一个同学,他也和我遇到同样的问题,但是打游戏打到半夜,我转身看他,他已经不再电脑前的座位上了,整个后半夜也没有再回来。后来我问他,他说半夜溜回宾馆“办事”去了啊!我说:他妈的还能这样,那你怎么不叫我。他说:我看你玩游戏那么认真,还以为你更愿意玩游戏呢。

    这是两年之后的事,在这之前,我和朱鹏飞一样,和大多数正值年少的高中生一样,正经历着一场长久的,不知其所以然的性压抑。

    这种性压抑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奇怪的心理负担,我后来依靠对王丽春的幻想,对她头发的幻想,总算是寻找到了一种发泄的办法,虽然未必是好办法。可这种性压抑,却改变了朱鹏飞的一生。

    那是四月万物复苏空气里充满荷尔蒙味道的季节,一个周末的晚上,在晚自习,班里的一个女生突然发高烧,班主任就特意派全班最身材高大的朱鹏飞护送那个女生去医院。

    据朱鹏飞后来说,一开始都挺正常的,他陪着那个女生在医院里输液,还给她买了奶茶和夜宵,女孩很感动,等他们从医院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学校已经封校。女孩就提议去住宾馆,朱鹏飞说本来他是要开两间房,但那女孩说自己一个人住害怕,要开一间——至于他们两个未成年怎么就能开一间房我也是日了狗了。结果朱鹏飞睡地上,让那女孩睡床上,那女孩还说害怕,让朱鹏飞也睡床上。

    她可是穿着薄薄的睡衣啊,全身透着一股迷人的香气,我甚至和她面对面躺着,能在黑暗中看到她那两颗硕大的乳房。

    朱鹏飞后来对我这样说道。

    所以你就没忍住?我问他。

    朱鹏飞说:是个男人都忍不住的好吧,再说了,我只是试探性的摸了她的胸部一下,谁知道她的反应那么强烈。

    正如朱鹏飞所说,那女孩的反应确实过于强烈了,朱鹏飞才刚摸一下她的胸部,她就立马跳起来大叫起来,朱鹏飞说当时整栋楼的房客都听到这声尖叫了,不明所以的服务员吓的赶紧报了警,朱鹏飞莫名其妙,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带到了警察局里。差一点定了一个“强奸未遂”的罪名。

    还好是未成年,还好是真的“未遂”,那女孩表示大人有大量,不追究了。但是朱鹏飞的学是上不成了,因为校长被见到警局里询问了好久觉得朱鹏飞丢了学校的脸面,所以把他开除了,但是为了保护学校的脸面,又不能公布朱鹏飞做的丑事,开除公告里只是写朱鹏飞“行为不良”。

    朱鹏飞去教室里收拾东西走人时,同学们都觉得奇怪,问他到底是什么“行为不良”搞得要开除。

    朱鹏飞一脸认真又露着微笑回答:强奸啊!

    顿时围上来询问的女生马上自从退了五步。

    朱鹏飞对开除的事毫不在乎,他说反正也没打算上大学,韩寒也没上大学,还不是照样屌的不行。

    朱鹏飞离开以后,我便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也很少说话,每天爬在课桌上默默的看书,谁也不理,别人和我说话,我只是嗯嗯哦哦的回答,不多说一句,别人觉得无趣,渐渐的也都不再和我说话了。

    高一结束时选科分班,我去了文科班,王丽春去了理科班。

    其实我去理科班或文科班都无所谓的,只是我以为,女孩子嘛,虽然那么活波,却又那么温柔的女孩子,应该是要学文科进文科班的吧。

    分班的最后一天,我收拾课桌,全是些小说书,真正的课本都被塞进课桌里好久没拿出来啦。

    王丽春突然转身对我说:尚永浩,你怎么想起来要去文科班了呢,是因为那里女孩子多吧。说着她自己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我回答说:哦,也不是,随便选的,无所谓。

    王丽春看起来有些失落:哦,无所谓啊,我还以为男生就算出于本能也会选理科班的吧。

    沉默了一会,她又说:尚永浩,你这么多小说书,送给我一本吧!好吗?

    我说:好啊,你喜欢哪一本,拿走吧,反正我都看过了,无所谓的。

    王丽春加重了说话的语气:我的意思是你送给我,你来选哪一本。

    我随手拿起一本就放在眼前的韩少功的《爸爸爸》递给了她。

    王丽春把书塞进已经收拾好的书包里,背起书包,走出教室,离开了。跟随她身后离开的娜娜转过头对我说:尚永浩,你好呆滞哦。

    十五岁的我,微微一笑,呆滞怎么了,如同朱鹏飞所说,我和你们是不同的人,我的呆滞,也是一种思考。

    我背上装满小说书的书包,向我的新教室走去。

    那是六月份。太阳很热。我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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