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年前,城城坐在我对面,眨巴着大眼睛,声音清澈好听,她问我:“姐,什么叫爱透了一个人?”
我低着头,不知怎么回答她。
几天前,我坐在城城面前,城城的脸不再稚嫩,有了年轻女子的美好,我轻轻的靠着沙发,问她:“城城,你是不是爱透了一个人?”
2
城城遇见白杨,在十九岁的夏天。艳阳高照,明媚无比。高考之后闲得无聊,她有了学画画的念头,就报了家附近的班。
“我可不可以坐那里?”城城循声抬头,少年白净的脸映入眼帘,城城有些慌乱,连忙点头,刚想起身给人让路,没想到少年直接从她面前跨了过去,坐下后,又转头对她眨眨眼,像一条灵动的鱼。
可惜少年的腿太长,只是一步,便直直的跨进城城的心里。
可惜少年的眼太亮,只是一眨,就闪的城城心好慌,兀自乱了阵脚。
午后的光暖洋洋,照在少年的身上,城城看了,也兴高采烈。
少年从画纸上撕下一角,用铅笔飞快的写下几个字,然后递给城城。
“我叫白杨。”
3
也许是美术课总坐在一起的缘故,城城和白杨从相识以后,很快的相知并成为朋友。那段时间,城城每天都早早醒来,开始一天对于白杨新的期待。
那段时间,太阳是粉红色。
城城眼里的东西,无一不是美好的。
白杨在假期开始学习美术后,偶然发现了自己在艺术领域超出常人的天赋,本就无意面对枯燥学业的他,整天呆在画室,成了艺术生。
白杨的画总是很随意,有时是窗外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有时是手边鱼缸里的几条金鱼,有时是昨晚梦到的千奇百怪的小妖,还有的时候,他画一个女孩子,短短的头发,眼睛很大。
那个女孩子时常是笑着的。
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她看过他的纸条,然后冲他笑笑,告诉了他她的名字。
从此以后,
他的艺术不只梵高和莫奈出窍的灵魂。
他的艺术还是某一天城城忽然的转身。
假期过后,城城来到A市报道,跟爸妈报了平安之后,就拨通了我的电话。等我到机场时,看见短发的城城,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看不出已经有十九岁了,她稚气的脸,好像永远都是十六岁。
我开车送她去学校的路上,叮嘱她如果在宿舍住不惯的话就搬来和我一起。城城看着窗外,说好,然后继续拿手指抵着车窗,对飞速流动的风景目不转睛。
我怀疑她会不会看着看着就晕了,吐在我车里。
A市的秋意浓,路边都是树木纷纷的落叶,环卫工人的扫帚和地面摩擦的沙沙作响。A市的秋天也比家乡冷,城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被厚厚的毛衣包裹,她从这一刻开始想念白杨。
一个活在夏天里的人,举手投足都有温热的气息,唇齿间也尽是青草的味道。
不似这秋天,萧瑟凄凉,树叶枯黄。
“白杨。”
“城城?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干嘛呢?”
“画画啊,最近我几乎天天窝在画室。你呢?大学生活可好?”白杨问她,声音里满是笑意。
“还好吧,只是这边有点凉,我先挂啦,要上课了。”
没等白杨回答,她就匆匆的挂了电话,把手机贴在胸前,用力的仿佛要摁进心里。
仿佛要把跳脱着想要从胸腔里挣扎出来的想念,一并摁回心里。
周末。
“一会儿我要去趟商场吧。”白杨正在画画,头也不抬的对身边的女孩子说。
“你怎么突然想逛街?”
“就逛逛,散散心,天天对着画纸,谁受的了?”白杨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也对面前的女孩子露出大大的笑。
“那我和你一起。”
“你好,麻烦帮我把这一条包起来。”店员接下价格不菲的围巾,给白杨指了收银台的方向。
“你不是从来不戴围巾的吗,况且这还没到冬天。”
“送人的。”
听到这三个字时,尤米心里的蜜罐一下子被打翻了,蜜糖从心口涌向喉咙,使得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想到年年冬天被围巾缠绕着的自己。
她想到自己冬初的生日。
她想到刚才白杨画上的女子。
她想到自己的短发。
原来,我并非一厢情愿啊。
4
我接到城城的电话时,正在公司忙的不可开交,她说:“姐,我今天能不能带个朋友去你那住一晚?”
“当然可以。这样我今晚就在公司住了,晚点你来取钥匙。”
“男的。”
“什么?”
“我朋友是个男的。”
“你在哪?晚点我去接你,一起回去。”
今天上午,城城接到白杨的电话,说是他给她寄了东西,要她下楼去取,城城忙不迭的跑下楼,跑到校门口,然后她看见白杨站在那里,真的像一棵小白杨,干净,挺拔,稚嫩。
他好像瘦了,头发也有些长了,快要遮住他的眉眼。
城城愣在了那里。
白杨看见她,冲她张开双臂。
下一秒,城城奔跑的速度超越了她中考时短跑的速度,她好像是一只鹿,迫不及待的闯入了充满迷雾的森林。
白杨是活在夏天里的人,他的怀里的温度理所当然的冲淡了A市秋天里所有让城城不能接受的寒。
他的手落在城城细软的头发上,他轻轻的说:“好啦,我这不是来了?”
城城的脸埋在白杨外套的帆布面里,她自小喜欢这种有些粗糙的触感。
或者说,白杨的一切她都有理由喜欢。
白杨从手里的纸袋里拿出一条米白色的羊绒围巾,一圈一圈的绕在城城空落落的脖颈上,连同城城的头发也被卷到这围巾里,发梢摩挲着皮肤,痒痒的。
“知道冷,还不记得戴条围巾?”白杨顺手把缠在围巾里的头发替她拨出来,然后双手扳住她的肩膀,四目相对,城城感觉奇怪,忙着底下头去。
夜晚,才是A市的白昼。
灯火通明,整个城市被欢愉点燃。
等到我忙完,已经九点多了。我拨通城城的电话,那边很吵,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安静下来,城城说她在酒吧,我问她是那一间,她说在Hunter,她还说,姐,你快来,我不想在这待了。
是她学校旁的那一间,我开车赶过去。城城是一向不喜欢嘈杂混乱的。
Hunter就是嘈杂混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白杨。当时,我对城城的故事一无所知。我以为,他也不过是同路过我生命的千千万万个人一样,路过城城的生命。
可是从那天起,帷幕拉开,好戏上演,谁是莎翁笔下唱着悲歌的女主角。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白杨和他的名字一样,干净挺拔,白杨和他的姓一样,一尘不染。
从酒吧回来的路上,城城总是想起室友调笑着对她说:“行啊城城,怪不得好几个对你有意思的你又不要,原来是早就有主了。”白杨在灯光闪烁的黑暗里笑着沉默。每每想到这,城城又觉得不好意思,就不敢再去想。
城城看着后座上睡熟了的白杨,他的睡脸真好看,眉平顺的舒展着,睫毛长而直,眼尾也带着笑意,他这个样子,城城莫名其妙的安心。
十九岁的城城遇见十八岁的白杨,多么奇妙的一件事。
你所看到的世间万物皆是命数,白杨是城城命里不可多得的欢喜,亦是上天为城城精心设计的骗局。
最终白杨没有在我家留宿,而是选择了我家旁边的一家快捷酒店。
洗漱好之后,城城钻进了我的被子,我问她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睡,她冲我撒娇,好久没和姐姐亲近了啊。
躺在床上,城城与我聊了许多,最近的生活,周遭的友人,末了,又与我聊了他们是如何相遇的。那时,她的眼里流动着彩色。
那天夜里城城睡的安稳,我在床边的书桌上工作,她在书桌边的床上入眠。
第二天白杨离开A市,城城没有送他,因为还要回学校上课,白杨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城城要记得保暖,早晨道别后两人就分开了,没有拥抱,城城却觉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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