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李婵终于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十月的黄昏,晚风轻爽宜人,漫天红霞沉醉了光阴。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啊,永远具有着这样的力量,让千疮百孔的游子得到抚慰和滋润。站在这块坚实的土地上,就好像来到妈妈的怀抱里,躁动的心总是会安定一些。
闺蜜在机场的出口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甜蜜的拥抱。满身风雨归来,依然有人等候,李婵感到沁骨入脾的温暖。像二十多前一样,和闺蜜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走在如血夕阳里。前面地上两个紧紧依靠的长长的影子,是久违了的美丽。这些年,嫁到那么遥远的西北城市,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那里的一些陌生人变成朋友,可是,怎么都不会有这样单纯的关系,彼此之间也不会如此贴心。钻进汽车,闺蜜点火发动车子,满含着笑意冲她说了一句:“走,咱回家去。”
在闺蜜家玩了两天,一起压压马路,逛逛公园,看看久负盛名的书院,说说半生的辛酸和委屈,谈谈人生的经验和感悟。深入灵魂的沟通,让李婵觉得颇耗心力,但焦虑实实在在减少了一些。她们去江边的长堤散步,一边是清凌凌的江水日夜奔流,一边是如霞似锦的木芙蓉开满了沿岸,行于其间,有种天地悠悠千年一瞬的空远。沿堤坐满了垂钓的人,有个老人挂了十多根鱼竿,却一个鱼桶也不带。李婵自问:“如果不执着于得失,我的人生会不会更圆满?”
木芙蓉李婵回到自己家的时候,爸爸和侄女已等候多时。爸爸照样言语不多,侄女倒是活泼可爱,拉着她说个不停。晚上和奶奶叔伯姑婶一起吃了个团圆饭,饭桌上,亲人问起她怎么有空回来,李婵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患抑郁症病休在家的事。亲戚问李婵吃什么药,怎么调理,完了让她放松心情保重身体。李婵一边回话一边小心看爸爸。爸爸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脸色有点黯淡但没有多余表情。夜深散去,写完日记服过药,躺在睡了多年的床上,干净的床单被褥散发着阳光的芬芳,一定是爸爸新晒过的。那一觉她睡得安稳了许多。
第二天早上,从田埂边散步回来,李婵想要洗个澡,才回到家就发现爸爸早早把她洗衣服的盆子冲洗干净,并给她烧好了洗澡水。李婵有点泪目,父爱无言,却如此沉甸甸。吃过早饭,去到妈妈的坟头,李婵抱着墓碑痛哭了一场。跟妈妈的故事重温了很多次,这次回来,也是回到故事发生的每一个原点,让故事重现,疗愈自己,告慰妈妈在天之灵。
中午吃饭的时候,父亲告诉李婵,哥哥上次向她借钱其实是帮他的朋友借的,当年借她的40万,投资失败后哥哥手里还余有8万,但哥哥转手就借给了朋友,人家直到今天都没还。趋于平和的李婵简直要出离愤怒了,哥哥到底把我这个妹妹当成什么了?提款机吗?为酒肉朋友两肋插刀,却置妻儿老小于不顾!拿着我的钱到处充好人挣面子,我这些年来的辛苦委屈算是喂了狗!
看看这个家,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呢?热水器、煤气灶、抽油烟机、下水道啥啥都是坏的,衣服杂物堆做一团,爸爸和哥哥床上的被子旧得不成样。李婵第一次伤感地庆幸妈妈看不到这一切,与哥哥切割的想法从未如此坚决。李婵也很气愤,每年给父亲拿了不少的钱,每次回家也都会置办一些被子枕套,怎么两个大男人就把日子糟践至这等惨境?
愤怒归愤怒,李婵习惯性地上网购买家里缺的或者坏了的东西,爸爸极力阻止,弄得她烦躁不己。下午在超市东转西转,拎回来两套床上用品。爸爸说,“既然你回来了,晚上你请哥哥的岳父母吃个饭吧,你哥哥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没少让他们女儿受委屈,你就代表我们家向他们表示一下歉意。这两套床上用品送给他们作礼物算了。”那种莫大的委屈感和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又回来了,为什么做错事的是哥哥,却永远是我在替他受过?哥哥的岳父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请他们吃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李婵心里泣血,可是又不敢和父亲明说。她强忍着身体的战栗尽量平静地开口:“你让哥哥请他们吃饭吧,我现在不太想见他们。” 爸爸有点失望地说:“那我来安排吧,你出席一下,只是吃个饭而己。”李婵没法再说下去了。
晚上,哥哥给爸爸打电话说了句有事就挂断了,饭局只有李婵和爸爸两个局外人参加。从她踏进房间,她就觉得憋闷,饭店的嘈杂闹得她两耳轰鸣。爸爸在饭桌上不停地敬酒劝酒,卑躬屈膝地讨好着嫂子的父母,李婵看着心一阵紧过一阵。就在她快失控之际,爸爸给她满上酒杯,示意她代表哥哥向亲家赔罪。李婵起身举杯,牙槽紧咬、浑身颤抖。胸腔快要爆炸,喉咙哽着石头,她说不出话。忽然她把酒杯一放,拿上包冲了出去。刚出饭店,泪珠滚滚而下,她顾不得别人的眼光,不停地低声嘶吼。
为什么爸爸和我要受这种罪?为什么爸爸也和妈妈一样,在我和哥哥之间,永远都不会更爱我?明明知道我有抑郁症,为什么还要这样强迫我?为什么陌生人都可以对我释放善意,可自己最亲的人却不顾我的死活?我把他们看得比命都重,为他们不惜赴汤蹈火,可他们是怎么对我?他们把我当成了什么?爸爸甚至要求我尽力去帮助堂表兄弟振兴李氏一族,可为什么就不想怎么帮帮我?我为他们付出了所有,为什么这帮人还觉得我做得不好做得不够?
李婵在大街上痛哭暴走,等她稍稍平静恢复理智的时候,已是一个小时后。手机满是爸爸和哥哥的未接来电,她略想了想,拨了回去。“我现在很安全,你们不要管我。我只想一个人待着,待够了,我自己会打的回来。”爸爸和哥哥有点着急,说他们在街上找了许久。“你想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打电话叫我们来接你,你一定要安全回来。”他们恳切嘱咐道。
图片来源网络,侵权立删李婵走累了,自己打的回了家。爸爸和哥哥看见她回来,都有些动容。她哑着嗓子疲倦地说:“如今你们也看到了,我病成这个样子,自己都顾不好自己。哥哥你以后好自为之吧,我再也帮不了你了,你和嫂子所有的事情都不要再来和我说。爸爸,以后家族的事情我帮不上任何忙,每年给你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要留着养老也可以,你省着贴补哥哥亏欠自己那也是你的选择。总之任何坏消息你们都不要再告诉我,我承受不住。就让我好好活着吧。”
当晚躺在床上,老公和女儿发来视频,李婵好想现在就逃离这里,回到自己家,回到他们身边去。
次日一早,一宿未眠的李婵跪倒在妈妈的坟头,一边抽泣一边诉说。“妈妈,这一次我真的要离开了。原谅我,现在自身难保的我没办法为哥哥和爸爸做得更多,我也得为自己而活。当年劝你动手术是我无心犯下的错,可是如果妈妈还在世,像我这些年一样为哥哥做牛做马操心劳神,看到这样的结果会不会也像我现在这样失望透顶呢?妈妈,其实我有点庆幸你不用看到这一切,再不用像我这般痛苦。XX说万物有时人亦有定数,我虽然不相信,但为了放下对你的歉疚我唯有接受。妈妈,我爱你,我永远爱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希望你在九泉之下永享安乐。”
李婵登上了回程的航班。痛定思痛,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幸福只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应该建立于我们自己的独立人格之上,不制肘于外界的干扰,不依赖于他人的奠基,更无惧命运的欺凌。她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一切,相信每一个当下自己所做的决定都是出于自己的心理需要,无关对错。既是出于自己的需要,那么也不必强求对方做出符合自己期望的反应。归根结底,她的幸福只能靠自己成全,也许摆脱抑郁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从今往后,她要好好为自己而活。
图片来源网络,侵权立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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