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薪苔
01
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小时候坐过多次绿皮车。
火车从西宁出发,咣当咣当、咣当咣当,呼啸着绵延千里,经过三天二夜的时光,到达上海。沿路风景还是不错的,从西北到东南,地域跨度较大,风景也不停变换。
火车一路向前,先是穿行在连绵不绝的莽莽大山中,不时在黑黢黢的山洞中钻进钻出,过了西安,虽然还是行进在山间,但是山上植被渐多渐密,山洞渐少,河流渐多。及至过了南京,眼前一派江南风光,铁路两边一色白墙黑瓦民居,田里多种水稻。
毕淑敏曾经坐着绿皮车游览非洲风光,回来后写了《非洲三万里》一书。她乘坐的“非洲之傲”绝对五星级标准,一节车厢只乘坐六个人,每个房间装有独立的空调、地暖、卫生间和淋浴房。她就是乘坐这样一辆顶级列车,完成了从南非到坦桑尼亚近6000公里的旅行。
02
我们乘坐的绿皮车绝非同一物种,各方面条件都很原始。以用水为例,一节车厢近一百人,都指着水箱。先要保证大家的饮用水,其次才是洗漱用水,洗澡是绝不可能的。很多时候会停水,当时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来可能是水箱没水了,到了大站才能重新蓄上水。如果旅途顺畅,虽然苦一点脏一点,凑合凑合也就过去了。但是途中遇到意外,就只能双掌合什,祈祷好运快快来到了。
我遇到过一次意外,火车行程刚过一半,突然沉重地喘口气,停了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家都以为是让车,一会儿就会重新启程,这种事经常发生。不料,一个多小时后,火车还是一动不动,没半点开动的意思。很多人着急地到处打听,原来前方山体塌方,不知道还要在原地待多久呢!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卫生间洗漱用水早就没有了,饮用水也已告急,我们全家只有我妈杯子里有大半杯水。前途未卜,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
中午时分,忽然有人推着车来送水,他们拿着自家的水壶、吊子、甚至大茶壶。从水桶里灌满了水,再倒到我们的杯子里、碗里、盆里,从窗口递还给我们。有人为了感谢,递上几元钱,他们笑笑,摇摇头,又到下个窗口倒水去了。
午饭,是饼干加清水,那入口的清甜,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当天下午,夕阳西下,列车总算长鸣一声,向前开动了,整整晚点24小时。
03
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总被沿途的景物和新奇事物吸引,也没觉得这样的旅程有多辛苦。
我眼中的新奇事物,吃食是其中之一。
火车一靠站,我就挤到窗前,看看小贩们兜售些什么。大多是盒饭、馒头、饮料之类,也有自家种的苹果李子,火车上的饭食,又贵又不好吃,很多人都从小贩那里买吃的。
我最喜欢的,是宝鸡站的烧鸡。我从小记住宝鸡这个地名,就是从它火车站台上烧鸡开始。
不过我妈也没那么大方,并不是每次经过宝鸡都会给我买。那时候大家普遍都挺节约的,很多人在车上嚼馒头啃面包对付三餐。所以我妈啥时候答应给我买个烧鸡绝对是件奢侈的事情。
有一次,我妈磨不过我,给我买了一只。晚餐我们就吃馒头和烧鸡。我妈给我掰了只腿,自己把鸡爪和鸡翅根嚼了。我又吃了些鸡脯肉,剩下的准备明天再吃。烧鸡真香!在我的记忆里,现在的肯德基照烧鸡小绍兴都比不上。
那天车厢里比较闷热,我妈怕鸡馊了,拿了个网兜套上鸡挂在窗外。
一夜过去,我满心欢喜想接着品尝烧鸡,没想到窗外的网兜被划了一个大口子,烧鸡自然不翼而飞。
为了这只鸡,我没出息地哭了很久,我想再让我妈买一只,可是,火车一路向前,宝鸡早就没了踪影。
04
有一次,我爸心血来潮,带我去郑州大伯家。我们从西宁出发,到郑州,我和爸爸下车,我妈继续回上海。
在郑州呆了一个星期,我和爸爸也准备继续南下,回上海。没买到坐票,我爸准备先站着,过几站可能就有座位了。
可惜我爸估计错了,我们搭乘的那辆过路车,不仅没有座位,其实连站位也几乎没有了。
如果你有在大城市上班高峰时间搭乘公交地铁的经历,可能会理解那种人挤人,喘不过气来的情况。我们搭乘的那列火车,基本就属于这种情况。
我已经不记得我和我爸是怎么挤上车的了,只记得车厢里、车厢与车厢的接头处、盥洗室里,但凡能站人的地方都挤着人。我们本来被人群挤到了车厢口,可是那里太闷了,我人矮,被大人们挤得难受。我爸就把我抱起来,时间一长,他又抱不动,再把我放下,可是我还是难受,还是想让他抱,反复几次,估计我爸憔悴的脸色总算触动了一个好心的大妈,她把行李再归拢归拢,把我们引到盥洗室的一个角落,让我坐在盥洗室的台面上,我们这才算有了个安身之处。
这个好心的大妈还给了我一个石榴。我现在给女儿吃石榴,剥掉外皮,把里面的果肉都剥到碗里,她用调羹一勺一勺吃。极少的几次,我自己会一粒一粒,品尝石榴的滋味。那是因为我想起了那个车厢,那个石榴,那个傍晚一粒一粒品尝石榴滋味的小孩。
直到第二天上午,列车过了南京,我和爸爸才总算坐到了座位。
05
如今绿皮车已经淡出历史,我们一家也早已无需往返两地。出行,更多的选择飞机和高铁,近的地方情愿自己开车去。
火车站那种特殊的气味,我也很久没有闻过了。
只是,无论飞在云端的感觉多么美好,儿时那些乘坐绿皮车的记忆总是在我心里隐藏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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