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来临

      我家在河南新乡，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应该记录下来，灾难来临时，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在大自然面前，我们是多么的渺小。

      2021年7月20日，大雨瓢泼，我恰巧在郑州，和女儿一起，为了陪她上名师指点的课，住在亲戚家的空房子里，一楼，只有我们俩。看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当时根本没想过这场大雨会带来怎样的灾难，只觉得和以往一样，雨下下会小的，会停的。

      就这样安心地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发现雨根本没有小的意思，雨声肆虐，路边的水越积越深，明显看到窗外停着的汽车，逐渐被雨水侵蚀。等看到雨水漫过整个车轮时，我开始有点慌乱，这样下去可出不了门了。还没来得及多想，眼看着离家不远处的电线因为短路“滋滋啦啦”一闪，停电了！麻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电，手机没充满电，要是和外面联系不上又出不去，那不得把家人急死。

      女儿倒是不怎么慌，说急也没办法，然后安心玩起了手机。我是妈妈，得多考虑应对措施，这时候我已经觉得雨不会很快停了，因为那势头越来越强劲。趁着夏天天黑的晚，抓紧时间做饭吃饭，家里储存的粮食和菜是足够的，做饭期间又发现一楼阳台开始渗水，雨水顺着窗户下面的缝隙流进来。手忙脚乱，拿桶接水，拖地，做饭，炒菜……女儿也在帮忙干活，我提醒她注意省电，关一会儿手机。

      吃饭时坐下来，我才发现手机信号已经断断续续，可能雨大到已经影响了信号传输。这时候我急忙和家人报了平安，告诉他们我和女儿很安全，但是停电，手机电量不足，信号可能很快也会没有，就没办法和他们联系了，耐心等待，明天条件允许时再与家人联系。当时远在新乡的家人还不知道这场大雨对郑州的影响有多大，也没太担心我们。

      停电接下来就可能停水，我没敢停下来，吃完饭收拾好之后开始接水。水分为三种，冲马桶的用水桶和盆装，做饭的用各种锅装，喝的水用一个锅在燃气炉上温了很多，装满暖水瓶和一个很大的锅。应该够了，我按停两天水做的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我和女儿的二人世界了，我俩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歌，都是女儿喜欢的，想想多久没和女儿这样单独相处过，静静地躺着，听听歌，聊聊天，挺好。

      手机还偶然会有信号，晚上八九点，已经开始看到家人朋友们紧张的样子。不停地在微信问我和女儿情况，大概已经从媒体看到了暴雨对郑州的影响，因为和老公说过的最多，此刻我就看着他做为代言人在向大家说明情况，关键时刻我才插一两句话，省电最重要。此刻，歌也不敢听了，因为仅仅只是接收信息，已经可以看到电量在一点点逝去。

      每隔半小时左右我都会查看一下家里的情况，雨还是如倾盆直泻而下，那两辆车已经被水淹没过挡风玻璃，车灯最后挣扎片刻之后熄灭了，尖锐的报警声也戛然而止，应该是报废无疑了。我看看水好像已经漫过了一楼阳台的最下端，于是开门去看看门口的情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地下室已经被水全部灌满，水位到达我家门口还有1、2、3，三个台阶，大概也就是30厘米的样子。回家立刻开始艰难的和亲戚联系，找到黑色垃圾袋在哪里，找到家人允许用作填充物的衣服在哪里。万一水再大一些，得自制沙包堵住门缝了。

      做完这一切，手机电量还有24%，能收到信号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了，我最后说了句让大家放心之后，关机。没有在女儿面前表现出太多的情绪，看看她的手机还有50%的电，10点，我说给明天留点电你先睡吧。

      我还是隔一会儿就去看一下情况，从10点半左右水漫到只剩两个台阶后，就不再有明显变化了，一直到12点还是这个样子，似乎水位还有所下降。雨并没有小，我明白，一定是救援的结果，我们风平浪静地待在家里，外面估计早已是惊涛骇浪，不知道多少人在雨中忙碌。此刻的我，还不知道地铁5号线的事，也不知道郑州这座城正在经历着什么，我看到的，只是微乎其微一个点而已。既然水位开始下降，沙包就不用准备了，睡觉去。

      我是听着巨大的雨声睡着的，夜里不知醒了几次，看着女儿安静的面容，这不好事的样子应该是像爸爸。从小教育她没事不找事，遇事不怕事，却没曾想她心眼这么大，睡得如此安稳，岁月静好的样子，真美。

      早上六点醒来，看看窗外雨水已经下去了很多，在车的轮胎四分之一处吧。手机打开，一点信号都没有。理智告诉我，我是妈妈，得出去看看情况，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呀。

      出单元门就费了很大劲，门被锁上了，需要伸进肮脏的水底把另一个插销打开，我们单位是生产五金件的，一看双扇门打不开我就明白“天地插销”的道理，上下两个插销都打开，向外一推门就开了。靠着墙边淌水出小区，最深的水位到我小腿肚。我们小区挨着高架桥，桥下停的都是汽车，我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我看到的一切，一片狼藉，损失惨重。出来主要是找手机信号，了解灾难情况，结果很可悲。附近都停电了，变电站都被水泡了，水还是比较深，哪都去不了，苹果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此时倒是国产手机信号好一些，不定什么时候偶然有人说上几句，引起周围人的羡慕。今天上午我和女儿不能出去上课了，毕竟安全第一呀，假也没办法请，想来大家都可以理解吧。

      回去我在路边买了点青菜，这下更得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了，老板的菜没涨价，只是大家都得用现金付款，仿佛回到了好多年前淳朴的世界。回家我把菜都洗干净，心里想着每顿吃一些够三天吃的，又接了些水，楼上已经停水了，一楼还有很小很小的水流。

      女儿睡到11点多才被我叫醒，多久没睡过这么长的觉，还不用学习，替她高兴。叫醒她的原因，是我刚刚又出去了一趟，水位又下降了不少，而且我见到一个从市内走过来给他女朋友送充电宝的男孩，听他讲了只需要在我们小区门口沿路边淌200米左右的水，再横着走到马路中间，上高架桥，一路向东3公里左右就能走到市内，那里有电、有信号、没雨水。我看到不少人正在按他所讲的路线前行，有的人已经走上了高架桥。于是，我立刻做了决定，我要带女儿，离开这个地方。

      之所以这样做，有几个原因，一是这里没电的情况看样子短期根本解决不了，我们留下来只能熬着，一天可以，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了；二是手机没信号又很快要没电，一直和家人联系不上的话，他们得多着急呀，我俩怎么能安心地躲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吃吃喝喝；三是来郑州是求学的，一天不去能天天不去吗，外面一切正常，我们当然要尽快奔赴呀。

      于是乎叫醒女儿，做了汤面条，有青菜有肉，吃饱了再走，谁知道得走多久，谁知道下顿饭几点吃。我还做好了两手准备，只带了生活必需品和女儿的书包，至少得先出去给手机充足电，和关心我们的人都联系一下，然后看情况再决定回来还是住在外面。要做到去留由己才行。

      一场艰难的奔赴自此开始。我走在前面，女儿跟着我，小心翼翼，淌水，凉，且很脏，浅一点的地方到脚脖，深一点的到小腿肚，我们都是跟着前面的人群在走，安全性完全可以保障。横穿马路上高架桥的时候水已经比较浅了，走上高架桥，好像实现了第一个目标。

      我们俩是负重前行，女儿背着她的书包，挺沉的，她自己决定带哪些书和学习用品。我背着一个小包，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手提袋。忘了介绍，女儿正生着病，上火嗓子疼起口疮，前几天还发烧了。就是这样，她一声不吭地跟着我走，书包压在她瘦弱的肩上，看着让人心疼。我时不时问她用不用我背会儿，她说不用，自己可以。时间短不觉得沉，越走我两只手换的越勤，手提袋的绳子勒得难受，再看看女儿，没什么特别表情的跟着我走，没有一句埋怨，没有喊一声累，温柔又坚强。半个小时走了2.5公里，克服着不认路的困难，我们离市内越来越近，因为手机已经开始偶然有信号了。心底涌上一丝兴奋。

      因为是沿着高架路走过来的，站得高看得远，一路上看到更多郑州的满目疮痍。尤其是刚上桥时，看到远处被水淹没的马路，还有因为昨晚的暴雨冲得形态各异挤在一起的汽车，其中有一辆黄色汽车直接竖着头朝下栽在水里。这一路破败的景象，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我心里的痛。庆幸我没把车留在郑州开，否则一定也是这幅模样。女儿拍了照片，可惜我还没学会怎么上传到文章里，只能靠大家脑补画面吧。

      步行2.5公里后，我们在高架路上遇到了好心的司机，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小伙子。他热心地带我们到市内，在知道我们并没有目的地，只想找家有电的宾馆住宿后，又开车找了好几家宾馆，可惜也都停电了，直到大约第五家酒店，远远地就看到电子屏在闪烁，他才离开。灾难来临时，每一份奉献，都会让这个世界充满温情，让人与人之间充满信任。

      怀着喜悦的心情走进大厅，眼前的景象再次令人震惊。大厅里坐满了人，席地而坐，一群群的分散坐在无数个插电器前，边充电边看手机。急急忙忙加入人群，给手机充上电，给女儿找了个缝隙可以坐地上，我这才去总台登记住宿，结果可想而知，房间早住满了，大厅里一半的人都是在等住宿。哎，那也不能走呀，先挤个地方坐下来，看到手机里几百条微信，想想快20个小时没说过话，真是让大家担心了。一一回复，认真回复，同时感受着爱与温暖，一个多小时。充电的同时启动了网上求助好友，继续找寻着可以入住的酒店，感谢郑州同学们的帮忙，最终我选择了住在上课附近的酒店，至少不再担心后面几天因路况问题耽误学习。

      没敢等到手机充满电，因为大雨随时还会下，要尽快赶到酒店住下来。我们俩背起行囊继续出发，本以为可以打的去，结果所有的出租车和滴滴已经停运；那坐公交车吧，再一查询公交车也全部停运；只有最后一个办法，骑共享单车吧。我利用导航向酒店方向走去，希望在路上看到共享单车，多少省些力气。越走越远，越走越看不到希望，想想也是，当共享单车成为雨后唯一可以使用的交通工具时，哪里还会给我们留下两辆没人骑呢。我们时而并肩牵手一起走，时而前后淌过小小的水流，时而互相调侃自嘲几句……步行3公里左右，又开始下雨，我俩一人一把伞，女儿还是不用帮忙，跟着我一起走，看到骑着车子的人从身边经过，还是很羡慕的。女儿后来告诉我她心情还不错，接受只能步行到达的时候，淌着水还想起了旅游时在小溪里玩耍的感觉，闻到路边很多小吃的香味，一路猜着那些都是什么食物。最终我们步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全程5公里，终于到达酒店。

      见到同在酒店住宿的女儿同学和家长时，我们都好开心，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我们觉得不再孤单，这一天的经历实在是有点太过丰富。回头想想，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没什么失误，女儿也非常棒，平静且坚强，没有埋怨只有努力前行，我们还是比较开心的渡过了这一天。

      后续几天，慢慢了解郑州的灾情，最揪心的还是地铁5号线和京广隧道的情况。接着新乡又遭遇了更加猛烈的暴雨，轮到我反过来关注家人们的安全。我们几个在郑州的同学和家长相依为命的生活学习，感情增进了不少。后来了解到亲戚家那里26号才来电，更加庆幸自己的英明抉择。

      原先看过很多灾难题材的电影，总在想如果遇到灾难，自己能否成为生存下来的人。这次小小的经历，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受。灾难来临的时候，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很多，只能尽量走好眼前的每一步，平静、积极，解决问题，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还是要努力前行，寻找更好的结果。另外，尽量不让爱你的人为你担心，能帮助他人的时候就勇于伸出援手，这世界才会因为经历灾难而变得更加温暖和美好。

      灾难总会过去，留在心里的，是对大自然的敬畏和所有温情一面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