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同学在兄弟姐妹群里发图片,说把小宋干翻了,图片中隐约可以看到红酒瓶和高脚杯。焦点在于隐约间,我从各种途径听闻今天是西洋的一个什么节日,而小叶和小宋同学是相濡以沫许多年的夫妻。
很少用别人的图,小叶同学的我就托大一些了。我在离王二浜四十来公里的某处,倒上了第三杯黄酒,好奇怪,我用的是喝红酒的高脚杯,而在我的潜意识里,高脚杯和中华传统文化并无太大的渊源。
我在意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分分合合,或者可以更狭义地设定为某个男人和某个女人的分分合合。这让我想起一个根本理不清缘由的人来,她和我的关系有点远,是我三姨夫的姑妈。
三姨和我母亲关系特别好,所以我也经常到三姨家玩,只是三姨家和普通人家有一点点不同,有个年迈的姑妈,用我们可庄话来说,就是一个老姑娘。
我姨夫叫张三,倒不是因为他排行老三,相反,他父亲只有一个儿子,是实实在在的老大,也许是因为我姨妈排行老三的缘分吧?!他的姑妈叫什么名字我无从知晓,哪怕到现在我对她也一无所知,权且叫她张婆婆。
张婆婆的一切行为都按着古风,包括她的小脚也曾引起我的好奇。按理我也是要裹小脚的,小时候执意不肯,我母亲特別宠爱我,也没强求,反而惹起了我以后对小脚的好奇之心。
可惜的是我和张婆婆最终沒建立起亲蜜的关系,她笑得和蔼,衣物很朴素,但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晾在庭院一棵果树和廊柱间搁起的竹子上。
多年后我着实努力着回忆,那是棵什么果树呢?桃树?杮树?多半是桔树吧?因为我记得真切的是每每那棵巨大的果树都是郁郁葱葱着,又或者我还能记起树上结的桔子,个小,核多,还很酸,可惜我不喜欢吃水果,不然我一定还能记得更真切一些。
张三的祖上多半是大户人家,我经常去他家那会的房子还很有古意,白墙黑瓦,局部掉了石灰的地方露出薄而精致的小青砖,房子有点北方四合院的样子,主房朝南,两端又转折出一两间房来,张婆婆住东侧,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厨房。
那时的我对家庭的理解很浅,每每看到张婆婆的笑脸,总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不久后,张婆婆过世,享年八十余。
多年后阅尽千帆的我突然想起张婆婆来,才隐约明白一个事实,她终身未嫁。
当然隐约间我也曾问过三姨,三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或者说三姨是知道些什么内情的,却因了未知的原因选择了搪塞。
这也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可以放肆地大胆揣测,比如,张婆婆年轻时所处的年代恰巧是国家动荡不安、战火连绵的时节,她的如意郎君多半不知所终甚至早已确证失了性命。
然后留下张婆婆一人,要不是她固执己见地等待要不是为死去的如意郎君守节至人生最后的时刻。
自始自终,我没进入过东面的厢房,一位女子从年轻到衰老一直坚守的地方,也终于没问及哪怕是裹脚布的用法。那棵基本可以确认是桔树的果树上搁置的晾衣竹子光滑,泛着深褐色的幽光,晾着张婆婆明显落后于时代的衣服。
还有正房后的一棵皂角树,树身上长满让人恐怖的鹿角形尖刺,那些刺枯老灰白后落于地上,若不小心踩到,是一种难以表述的痛苦。
前年三姨家老屋再次翻建,那棵很有些年纪的皂角树被砍翻,彻底切断了张婆婆那些传奇的往事,一个人和一棵树一样,终于消失在时光的尘埃里。
小叶说,2月14日这天,把老婆给干翻了,用一瓶不知是什么牌子的红酒,我大约能猜测到他的得意神情,也可以理解为他在特殊日子里晒一波夫妻恩爱的狗粮。
我并没中他的计,数十年前那位孤独终老的张婆婆,在漫长平淡的生活中、如何坚持她心中的执念,倒是我关心的重点所在。
只是,她不会再开口,就像她活着的那些日子里,始终守口如瓶着,不肯透露她内心的点滴。
我想,她的内心多半是充盈而幸福的,不然她的笑容不会那么真切,还有那位不知名的郎君,我可以把他想象成俊眉朗目、神采飞扬,生或死,在未知的情节里根本不重要。
那么经年后某个硬性牵扯来的特殊日子里,唯有时光可以回报暗夜里的憶想,致敬那些不可返还的曾经,和不曾言说过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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