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胡州北部有一国名叫“境”,境国依山势而建,面朝大海,四季景色迷人。
境国国主有三个美丽的公主,大公主伊姝、二公主伊梦、三公主伊蝶。三公主生的尤为聪慧灵动,她是国主最宠爱的女儿。
有人说伊蝶是国主夫妇收养的,因为国主夫妇从生下二公主后,已有十几年未生过一个孩子;有人说伊蝶是国主在外面私生的……
流言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从未停止过。
日子似流水,国主一家还是依旧和谐欢乐地生活着,国主经常弹琴给妻子和孩子们听。每当他的琴声响起,妻子就会歌唱,公主们欢快的跳着舞,在烛光的摇曳中,奏出了完美温馨的乐章。
年轮更迭,大公主到了出嫁的年龄。国主将她许给了普通人家,夫婿名叫朝正,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获得幸福,朝正也许会因为自己的不般配对大公主更加疼爱。
大公主伊姝出嫁的那天,二公主和三公主随送亲的队伍去了朝正家。国主不知道朝正家会怎样接待三位公主和送亲的队伍,他和妻子不方便去,这是不符合礼数的。
他徘徊在城外,强压着已经要喷涌而出的泪水,心里空荡荡的。他抬头望向天空,天空是空的,没有一朵云,只是灰暗暗一片。
妻子在身后跟着,她心疼国主,也心疼女儿。她让自己坚强起来,一定不能哭,要是她哭了,国主的泪水就会决堤。她便不说话,默默地牵着国主的手,在城外徘徊到天黑。
天黑时,鸟儿开始还巢,四周变得更加萧瑟,北部的冬天夜晚很快来临。
国主手脚冻的冰凉,却没说一句话,妻子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伊郎,咱们回家吧,不过几天小伊蝶就回来了。”
国主像是捡回了半条魂似的说:“仁娘,你冻坏了吧,咱回了。”
这天,国主夫妻回到家中,没有用餐,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就睡了。国主紧紧的抱着妻子,泪水从自己脸上流到了妻子脸上。妻子抱着他,用自己的温暖柔软安慰他,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流着的是丈夫的泪水,还是她自己的。
日子流云般飞逝,次年二公主成年了,和邻国的大王子隐汤定了亲,邻国希望能尽快迎娶公主。国主夫妇不舍得这么快,又是一场离别,答应来年再让公主出嫁。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二公主出嫁的那天,天阴着一张脸,时而还洒下几滴毛毛雨来。
国主夫妇依旧把公主送到城外,眼睁睁看着送亲的队伍越走越远。消失不见后,国主疯一般地跨上马,奔驰而去,他的妻子骑马追了上去。
在城外的境山上,国主涕泪横流,他抱着妻子,眼泪流了妻子一肩,打湿了半个背。妻子抱着他,沉默着泪水不断涌出。远处公主出嫁的队伍还是消失在了境山的视线外。
二公主懂的父母的不舍,她不太愿意嫁给隐汤,就像大公主并不想嫁给朝正一样。只是她在离开境国的土地后才开始痛哭,她不想父母为难悲伤。哪个孩子不是和父母血脉心相连?
这天,国主夫妇在境山上呆了一夜,天亮起了,潮湿和红日同时刺着身心和眼睛,他们才牵着马,一步一步丢了魂似的回到了家中。
有几个朋友正在厅中焦急地等待,他们是来安慰孤独的国主夫妇的。见到了朋友,国主脸上有了些许光芒,身心开始变得温暖。
时光的流逝如指间的细沙,两年后,三公主十岁了,生的越发聪明伶俐。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国主夫妇全部拒绝了,他们希望小伊蝶自己来选择夫婿和想要的生活。
风云无定、人生无常,国主突然病倒了,越来越虚弱。大公主伊姝和丈夫朝正带着他们的儿女来看望,伊姝在隔壁房间对母亲小声地哭诉着自己在朝正家所受的委屈。母亲含着泪说:“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孩子,你父亲已经病倒了,别再抱怨了。好在朝正这孩子还是很好的……”
伊姝和母亲回到父亲的病床前,虽然她们极尽掩饰,国主只是一眼,便知伊姝过的不幸。他闭上了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泪水在心底滚烫。
临近年节时,国主似乎好一点了,却突然传来二公主难产的消息,他又一次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三公主伊蝶和大公主伊姝去看望二公主伊梦,伊梦脸色苍白,虚弱至极,几乎无法站起……
怕父母担心,大公主伊姝安排小妹伊蝶先回家中汇报情况。伊姝怕小妹说漏嘴、把真实情况告诉父母,将小妹送出很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按她教的话说给父母听。
看小妹答应得很诚恳的样子,伊姝放下心来,看着小伊蝶离去,她便返回隐汤家照顾二公主伊梦。
三公主伊蝶回到家中,父母问她二公主的情况,她便把大姐教她的话说了一遍。父亲沉默不语,母亲对父亲说:“你看,我说没什么事吧,现在放心了,好好养身体吧!”
有一天,伊蝶正在画画,国主慢慢走过来对她说:“宝贝,你妈妈他们都不在,你给爸爸说句实话,你二姐姐到底怎么样?你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不能对爸爸撒谎啊!”
在父亲无比诚恳、近乎哀求的眼神下,伊蝶把自己见到听到的实情全部告诉了父亲。
伊蝶听见父亲用极轻微的声音说了句:“我就知道他们都在骗我!”然后转身离开了。
十岁的伊蝶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错误,还在房间接着画她的画。直到母亲生气的冲进来问她:“你对你父亲说了什么?”她还是懵懵的。
伊蝶说出了父亲如何让她说实话,她如何不忍心撒谎……
看着幼小的伊蝶眼泪汪汪,母亲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二
门外落花,寂寞飞天涯,杜鹃啼到声尽处,北国暮春锁空城。暮春时节,在杜鹃的哀啼中,境国国主驾鹤而去。
在一片指责声中,伊蝶觉得冰霜结肝肺、锥心刺骨肠。父亲的离去使她迅速成熟起来,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她再也不能喊一声爸爸了,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如此宠爱她!
夏日一个清爽的傍晚,伊蝶找不到母亲了,她从城中找到城外,在城外的境崖边看见了母亲消瘦的身影。
母亲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面,往前一步就是石头崖谷。伊蝶知道母亲想干什么,因为她自己也曾来到此地、想过同样的事。
伊蝶带着撒娇的口吻,温柔地叫了一声妈妈。母亲没有反应,她又叫了一声,直到第三声时,母亲听见了,回过头来看她,她迅速搀扶母亲离开了那块石头。
生命似花开,伊蝶和母亲相依为命三年后,被伯父接到了赫虚国。伯父是赫虚国总理伊清瘴,为官清廉、才华横溢、文武双全。
赫虚国位于胡州中部,有绵延起伏的群山,山顶有四季不融的白雪覆盖,是一个非常发达且人口众多的国家。在群山环绕的滋养下,这里的人开朗、大气、博学。
三公主进了赫虚国最好的高中读书,毕业后,上了一流的大学。她却很不开心,学校和专业都不是她喜欢的,却只能委曲求全。伯父的夫人对她非常刻薄。寄人檐下,身为弱女子的她又能怎样。
在一个金色的春日,伊蝶认识了同校的男生幻,对他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坠入了爱河。
幻开朗活波,眼神中却带有一丝琢磨不定的气息。如花一般盛开着的伊蝶,不明白那种气息代表着什么,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爱幻,并且深爱着。
身份上巨大的差距,伊蝶并不在乎,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
“幻乃不真不定而迷”,三公主伊蝶迷在其中,不顾一切的跟着幻走了。
从烟花满桥的浮城到遍地痰垢的枯城。浮城乱花迷眼,脂粉裹满街巷,久久不散。枯城人影散乱靡费,眼神呆滞并布满血丝。三公主忍着各种的脏乱,以柔弱之躯,支撑着爱情的桅杆。
幻的行为越来越奇怪,眼神中充满了岚气,在和伊蝶夏日出游到雾城时,伊蝶从石阶滚落,摔伤了半边身躯,他好像并不心疼。
三公主倒下后,有片刻的眩晕,睁开眼时,幻看着她,眼神中没有多少怜惜。她立刻明白了,幻已经被岚气占据,过不了多久幻会失去整个灵魂。三公主努力改变现状,希望幻能够逐渐清醒过来。
悬崖边的风带着凛冽的苦涩,三公主没有唤回幻的灵魂,在秋天降临枯城时,幻失去了整个灵魂,迷失在了雾城。欲勾走了他的魂魄并占有了他,他再也回不来了。
三公主虽知”幻者不真而惑”,可是幻不知。多年以来,她努力让幻修行,希望有一天幻修成真人,从此能长生久定、寡欲无迷。
三公主终究失败了,她的努力随着幻的迷失成了一个笑话。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的只是自己。幻成为了虚妄无情的泡影。在枯城凉薄的夜色中,三公主寒心彻骨,痛的电流传遍了身体每一个细胞。她想着往日和幻有过的欢乐片段,蚀神吞噬着她的灵魂。
三公主终于明白,得不到祝福的情缘和婚姻,所谓爱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一个人的痴情是自己幻化的一场爱情独角戏。
幻被欲所迷惑,不管欲是什么样的形象、品质和年龄,他已深陷。
崖边风儿清爽,月下似故乡。带着受骗和爱情被践踏的肝肠撕裂声,三公主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告别的话,跳入了枯城的净水湖中。
湖水终汇于河,河入大海滚滚而去。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流浪的猫儿脏着身体,眼里闪着绿光。
配词:
洛水长,蒹葭黄,谁家幺娘,立在冷冷秋风岗。
野菊开,自芳菲,披着夕阳,寂寂摇落在野庄。
雁南归,孤鸿飞,是何惆怅,鸣出了声声凄凉。
(朱门寒月2017年9月7日。文图版权保留,转载使用请注明。)
归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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