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之行

作者: 白小小 | 来源:发表于2022-10-07 22:35 被阅读0次

    订好了旅行的大致行程,出门前特意在电纸书里下载了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一路读着鄂温克族的故事,距离中俄之间那条著名的界河也越来越近了。在那里的河畔,生活着一个古老的民族,鄂温克族,一直保留着原始的驯鹿狩猎的生活方式,他们居住在长满白桦树和杨树的深山里,隐世而独立。

    那本小说以一个九十岁鄂温克女人回忆的方式,讲述了她所在的那个鄂温克部落(书中叫乌力楞)百年来的历史变迁,前前后后穿插了四五代鄂温克人的故事,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生生不息的氏族生活,他们的神与信仰,他们在各个时代里不变的生存法则和生死观。

    鄂温克人的居住地以考虑驯鹿的食物需要在山林中不断的迁徙,他们住的屋子是用树木和桦树皮手工搭建希楞柱,也叫撮罗子,他们的男人从小跟大人学习狩猎,女人用兽皮和鸟羽缝制衣服,他们敬畏神灵,保持着神秘的萨满信仰,一切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样新奇和充满吸引力,对于后面的行程也更有期待。

    北上到了一个叫敖鲁古雅的景区,向导说,这是鄂温克人的定居点,政府帮他们建造了北欧风格的房子,帮助鄂温克人从山上移居下来,政策很好,生孩子还有补贴等等,向导的口吻满是羡慕,仿佛恨不得自己也成为一个鄂温克族的人。村子很空旷,地方很大,很平坦,还有个鄂温克族的民俗博物馆,因为疫情并没有开放,可村子里却并未见到几个鄂温克人。其实书中已经有了解释,劝说那些猎户移居下来,其实已经很多次了,但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有着同一个疑问,下山定居后,那些鹿怎么办呢?那些驯鹿虽然视为那些山民所有,却保持着原始天然的生活方式,从不圈养,它们自行在深山里寻觅那些鲜美的苔藓,那才是他们喜欢的食物,所以有些鄂温克人下山住了一阵后就又上去了。

    后一天徒步穿越一大片山中的林子后,看到了一个驯鹿人的鄂温克家庭,那也是行程安排的一个景点。几只小鹿成了团宠,特别有一只公鹿,鹿角高耸到一米多高,威武非凡,成了游客摆拍的最重要角色。初识驯鹿还有点担心它野性难驯,会不经意用鹿角顶过来,但它看上去对人的信任甚至超过家养宠物,会把脑袋凑过来,任由陌生人抚摸。

    有人说那个鄂温克族女人的面相有点像印第安人,可惜我贪于跟鹿玩耍,却没有注意到,据说如今纯正的鄂温克血统的人已经不足五十人了,看小说里讲的,他们其实并没有拒绝与任何民族的融合和通婚,却由于独特的生活方式,外族的人要进入他们部落,与他们共同生活估摸着并不容易,除了本身生活艰苦,那种原始的生活技能想要学会,大概也是十分困难的。

    于是好奇这个民族的来历,百度了一下,看到这段话,竟十分惊讶。

    “据考古发掘,在色楞格河左岸上班斯克村对面的佛凡诺夫山上发现一个人体骨骼,其衣服上带着数十个闪闪发光的贝壳制的圆环,圆环所在位置与鄂温克人胸前所戴串珠以及萨满巫师的法衣上缀饰的贝壳圆环的位置完全一样。此外,还发现死者的一些白玉制的大圆环,与17至18世纪鄂温克人古代服装上的圆环毫无差别。由此证明,最迟在铜石器并用时代,鄂温克人的祖先已居住在贝加尔湖一带。”

    不知道他们的祖先如何开始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想着在他们一直以来的部落生活里,没有国界,没有政府,没有学校,没有医院,没有银钱,只有山川,河流,花草,树木,驯鹿,鸟兽,只有亲族成员,由于没有固定的居所,无需囤积,欲望清淡,一生中见惯了生死,对神灵充满着敬畏之心,如果没有外界的天翻地覆,似乎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想着千百年来的坚持,他们在林中的穿梭,并没有在本质上破坏这个大自然,而人作为万物之一生灵,在地球上一直可持续地生存着。

    世上没有桃花源,他们也不是与世隔绝的,本只是简单的、低频次的贸易沟通,如今交通的便利,行政机构的深入,使得他们与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了。大兴安岭曾是我们最重要的林场,大肆伐木,逐渐破坏了林中的生态环境,野生的驯鹿也越来越难找到足够的食物了,鄂温克人的生存模式也越来越受到挑战。下山后的山民逐渐成为民俗博物馆里的历史记录,最后一任酋长也离开了人世,山民们的精神支柱,与神灵沟通的萨满,更是成为展览里的法器,服饰,衣着上的花纹,也将成为远古的记忆。

    次日,旅游车开进了山下的一片村庄,一座座蓝色彩钢板的铁皮房屋在这么偏远的山区里,很意外地颇有规模,这并不是我们旅行的目的地,司机只是偶然进去借个道,看到有个牌子写着得耳布儿镇。在小镇的主街上穿行,才注意到这里的房屋大部分已经废弃,连门窗都已破损,破碎的布条和蜘蛛网在风中飘舞,显然没人使用已经有段日子了,路上更是鲜有人烟,一片萧条破败景象。司机说,这里曾经是林业局下属的一个大型森工企业在这里,如今国家规定,大兴安岭至少五十年不让伐木了,所以人都快走光了。

    一座小城,因为伐木而生,又因为伐木而死,也就是短短几十年而已,这样的事情在很多矿区并不鲜见,乌泱泱地聚,纷纷然地散,这就是山下的时间尺度,这就是现代社会的时间尺度。

    《右岸》小说里的“我”最后已是一个九十岁的鄂温克老人,山民们都走了,她拒绝下山,说无法在看不到星星的地方睡觉,身边只留下一个小孙子,她担心小孙子笨拙如山里的花草树木,担心他下山受欺负,也觉得他也该留在那里,于是他们一同留在了他们的时间尺度了。

    车行到行程的最北边,到了临江沟,挨着中俄边境,额尔古纳河边的一座小村庄。才是九月,夜里已十分寒冷,便把脖子缩进领口,想匆匆看看星空便紧步赶回客栈。抬头望去,看到很久未曾见过的漫天繁星,清晰璀璨的银河,不由得有些感动,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山林里的一老一小,在希楞柱里守着他们乌力楞的火种,火光细若游丝,摇曳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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