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卓杨在二零一八年九月中旬左右的七个梦境的一些情况

一

在你梦见九层糕的时候一颗星星摔死了。

二

阿雾总觉得有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喂，杨，点解仲唔起身啊。唔借用一下你的发胶？他的室友拿着那瓶绿色包装的圆柱体把门打开。他注意到室友的桃花眼有点过于明显的同时想不起来上次看见他的具体时间。

不是昨天。

阿雾没有一点寒暄的欲望。其实港仔应该是很不错的人吧，他想。尽管很少看见这个人。但是比他大三岁而且还不嫌弃他的陌生人其实越来越少了吧。

不过阿雾不是特别在意这些东西的人。他觉得自己能在意的东西已经不够用了，再往里头塞一些别的花里胡哨可能会有什么以他的认知水平带不走的东西。

于是阿雾开始睡觉。他也不知道“点解仲唔起身”。有什么正常人会在某个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的慵懒周日早晨八点抹着有便宜柔顺剂气味的发胶穿着看着就难受的长袖出门呢。完全没道理嘛。但是做梦嘛，总不会惹上什么麻烦。

阿雾总觉得对于什么事情有人在瞒着他。

三

阳光暖和。眼睛闭着。

男人醒过来。他觉得阳光找到他的脸皮的方式有一点笨拙，所以弄得他有点面红。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人拍了一下。

“喂，没魂啦猪头。你是不是飘啦？

“要小心右边的车子， 过了两个安全岛，走上等着的电车。

“我们现在走过安全岛了。 一个 两个 上车 但不用付钱， 下车时再付钱。在电车的门前上车 然后走上右边的楼梯。 找个前排的位子。对，就那个呀。坐下来。”

男人和她坐下来。男人感觉到女孩子的体温，有点心猿意马。她的头发有一种很奇妙的气味。像是什么花的气味。

“前面下车，然后往右边走。小心一点这个十字路口。

“继续上楼去。现在你面前有两扇橘子色和黑色的门。进去吧。欢迎！

“现在我们进去了。左转。穿过木拱门，你走进一个铺满白色瓷砖的大房间。停下来。头上的旧式电风扇在慢慢转动。”

“看看前面 墙壁分左 中 右三个部份。看看右边的部份。见到数字吗？找第八行。在从下而上的数到第八层。1 2 3 4 5 6 7 8。看到他吗？ 许多年前，那男孩给我看过这张照片，八层八号的照片，男孩说：‘我们长得很像 对不对？’我答：‘是呀 你们长的还真像！’我看照片的时候，我觉得跟他很亲近。我想他渴望被爱。我问他说为什么，他说：“你仔细看他的眼睛。”我内心泛起一股莫名的哀伤。我对男孩说：“既然爱会无声无息的逝去，为什么还要被爱？”

“墙上的每一张照片都藏着一个逝去的爱情故事。你看那边。对啊就是贴着海报的那里。那是李小龙的功夫海报，还有共产党的旧海报。那里早就堆着那些信件啦。那些都是寄丢了的情书，永远不会被爱人带走，原封不动的放在这里，等待有天陌生人把它带走。不过无论如何情书都会慢慢的烂掉，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对不对？

“身边都是来参拜和参与宗教仪式的人。他们为已故的亲人奉上水果和饭菜，希望亡魂能够安息。我们中国人是很重视祖先的。现在转身，走过大厅。往前走，走过那金龙下的四级阶梯。右边的是道家八大仙之一的吕洞宾的祭坛，停在这。抬头看看天花板。好，走吧。继续穿过道观，右边有另外一扇印有阴阳图案的玻璃门。拉开门，下楼去。继续往下走。小心碰头。嘻嘻你没有那么高啦。我只是担心你。

“现在我们又回到威灵顿街，往右拐。沿着威灵顿街而下，右边是7号的门牌，是香港最著名的食店之一“麦奀云吞面世家”。从窗户往右边看，前面的锅里凈是煮开了的面条。想要面条软硬适中，是要有相当的技巧哦！

“继续下山，现在你在阁麟街和威灵顿街的街角。往右拐，我们沿着格陵街而下。抬头看左边，你会看到一道手扶电梯。它可是全世界最长的扶手电梯，从码头带你到半山。就在街角前，你会看见一家古老的中药店在右边，在阁麟街8号叫回春堂药行。

“小心碰头！ ”

四

“差不多可以醒了狗人。”

阿雾闻到咖啡的气味。他觉得额头有一点酸痛。

我睡着啦？

“你个狗人。老姚说你应该是小小年纪就废了。”那个说话的人用手指划着手机往桌子上的一杯咖啡上瞟了一眼，“老姚说你带的豆子就这些了。最后一杯。”

唔。阿雾吸了一口带着烟味的二十三摄氏度空气。他想起来昨天晚上落枕了，应该睡的不是特别好。

“待会儿猫儿要来。等下玩卡坦岛。”

阿雾喝了一口桌子上的咖啡。他到目前为止还认识这个味道。是一种有一点点烟熏味的浅焙咖啡豆，他从香港把他们带回家乡的时候在标签上写了“暴民”两个字。他和这家咖啡店的老板老姚说这是这种咖啡的名字；但是其实是他自己写上去的。他觉得这个词很适合这种咖啡。大概是因为它的那种奇怪的烟熏味吧。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瞎子。

“你怕是跌梦里了我看。一天到晚没个人样。”

啊。但是我觉得做梦很好很舒服啊。你看你这副样子在梦里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

“你梦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开心成这样？我真的佛了。”

你觉得你可以决定梦里面的东西吗？就好比说你在梦里想吃巷口的梅菜肉烧饼，你就能在梦里满足这个需要？

那个叫瞎子的瘦高男孩眼睛眯了一下，卖弄了几秒钟他的法令纹和日益水涨船高的发际线。

“我觉得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吧。因为做梦无论如何都只是你脑子里的想法而已啊。只要你记得烤饼的味道应该就能实现的吧。嗯，再者说了，一些你没经历过的东西也可以被你的想法给创造出来的，要不然你还是处男的时候怎么做的出来那些奇怪的梦啊……”

这时候一个小个子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脸很漂亮，这时候似乎被瞎子的话给逗笑了。

“来来来快点开始了。你这个狗人吃个晚饭能吃两年。”

阿雾这时候被打断了一点点思绪。他摸着残留着一点点酸痛的额头，想想起来一点刚刚据说是在他脑海里面发生的类似独幕剧的那个…梦。

“…根本没有人会理会他们对不对？”

啊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他很轻易的放弃了这个行为。有什么人会用力回忆一个想不起来的平淡的梦呐。

但是很伤脑筋。我好困。

五

他在剧烈的骨骼肌颤栗中清醒。同时他闻到了某种强烈的酒精气息。

睡着了？

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不见底的洞属于一台破旧的边缘泛黄的瓷白色马桶。白色的日光灯管没有一如既往的闪烁着发光，这让他觉得没那么恶心了。他有点生疏的扣了两下喉咙，引发了后续的几次熟练的干呕。

于是他站直了腰板，拍了一下他衣服上不存在的什么灰尘。他每次催吐以后都会鬼使神差的做这个动作。这时候他发现他穿着最喜欢的那件黑色呢大衣。他喜欢这件衣服因为它没有很麻烦的领子，不会弄得他的脖子很痒。他想起来他老娘经常因为他在冬天袒露着脖子很让人感觉寒冷而不停叨叨，但是他觉得他老娘的话很累赘因为那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要母亲照顾的孩子。当然他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自嘲自己太幼稚。不过这应该也不一样。

他走到镜子前面。眼睛里的血丝已经快消退了，但是面相简直青面獠牙。没有一点红润。

“瑜伽好没！”他听见外面有人大喊。他打开门。他走出去。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坐在堆白酒瓶子和一张桌子之间。桌子下面摆着一盆炭火。但是窗户没有关。风不停地漏进他的脖子和不存在的领子里。他打了个寒颤。他在酒瓶中间的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继续喝。我还没有开始啊，兄弟。”

瑜伽知道这个酒量很好的络腮胡为什么要在一月中旬的午夜打他电话约他出来喝酒。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所有长着络腮胡的大个子男人的酒量。

“我觉得…她也很没道理啊…”络腮胡说，“你给我一个解释？”

我怎么能给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啊。瑜伽抿了一口塑料杯里的红星二锅头。你知道我对女孩子也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啊。

“喂，你这个废柴小弟。”络腮胡低头闭着眼睛嘟哝了一句。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睫毛很长。

瑜伽以为他之后还会发表什么心酸独白，于是看着他的睫毛。但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喝酒。

瑜伽知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到分手了。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但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所以瑜伽觉得他们会结婚。这是他最大的论点。即便他在寒风里给瑜伽打电话煞有介事的带着哭腔让他赶紧来一家寒酸的烧烤店的阁楼喝烈性白酒也一样。即使他现在已经喝了将近一斤半也一样。

“两点意见。我当你是最好的兄弟才告诉你。”

“不要随便喜欢哪个女孩子除非你找到一个像你嫂子一样的什么都好的女孩子。感情如果不能够在生命中当做奢侈品出现，那其他时间就只能用来做调剂品。我们往往不是做为一道难题让另一个人苦苦求解，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是以一个填空的形式，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

“第二点，不要听他妈的蒸汽波了，真的土到掉渣了。”

他们满脸通红的大笑起来，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所有酒。邻桌的顾客盯着这两个醉鬼正在赶忙打包。

瑜伽站起来大笑着，没感觉到视线的剧烈摇晃。

六

钟摆声音。

你好呀。咱们去夹娃娃吧！

口渴了吗？

我倒是不担心啦。那我就喝水喝成一个水胖子！你反正又不会嫌弃我。不会的吧？

那我就站在桌子上和你表白！

当然是骗你的。我这个人一句真话都没有。

呐，那个店门口有一只鹦鹉。红尾巴的灰色鹦鹉。有一个小男孩和我说那是一只非洲灰鹦鹉，很粘人。如果要和主人分别，鹦鹉它就会伤心而死。

没有什么意思啦。

我有点感冒。我才不要吃药丸。不是啊，我只是真的吞不下去啊。

哇你夹娃娃真的是给老板送钞票啊。

晚饭吃昆布锅！我今天想吃牛肉。我每天都想吃牛肉！

也不是这么说啦。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而已，倒不是说有多爱吃。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于是我们跋山涉水，漂洋过海，披荆斩棘。我们在追寻的道路上跌跌撞撞，遇到一个，不是。遇到一个，还不是。或者，遇到一个，我爱他，他不爱我。遇到一个，他爱我，我不爱他。再遇到一个，我们都知道彼此爱的多么勉强，根本不够,但是我们选择凑合在一起呆着。对吧？对吧？对吧？

对啊。张爱玲说的。那又怎样。不是很对吗？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走吧我们去吃饭。走吧我们走。

我的脖子难看的很你不要喜欢。

我的开心的表现就是发出这样的声音啊。你不喜欢啊？

对喽！我就是一个难题。你碰见几个难题了？

老板，这家伙已经看穿了我呀。

我们自然是不能有占有欲的。呐，要说再见啦。我会写信给你的。

我原本是想亲你的额头啦。

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了！

下次吧孩子。

我也喜欢的是下雨天。转眼又到了满眼只剩理想的日子了。哦你的雨伞还在我的包里。

呐，给你。

给你。

七

喂，杨，点解仲唔起身？你瞓咗一天啊。天都黑咗呀！

阿雾啷当地抖了一下。

他把脑袋放在手上，然后把自己提到了床上能靠着的垫子上。

给我一根烟啊，城峰。城峰是他室友的名字。

啱啱起身就食烟唔好嘅。室友丢给他一支玉溪。阿雾有点惊讶他开始抽烤烟了。

他打着裸女打火机，吐出一团烟雾。他的第一口烟从来不过肺。

他闻到尼古丁的气味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气味。像是什么花的气味。

室友出门了。灯没有开。

火花用力一闪，然后灭了。

老家伙，所有人都有事瞒着我吧。

八

你好我是阿卓。

我决定把西瓜送给你，然后流浪到猫转弯的地方。

祝你今晚做一个甜美的梦。

俞卓杨在二零一八年九月中旬左右的七个梦境的一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