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给我滚出去！”
上小学才第二年，小亮已经被骂得有了白头发。
和众多家长一样，在彭江眼里，自己的独子小亮就是个不争气的问题少年。每次打骂小亮，虽然心里也是满满的不忍，但彭江依旧觉得自己代表着绝对正确。脸上是恨铁不成钢，心里却正义凛然。
他不知道的是，每次大声呵斥，将小亮贬得一无是处、总是不如“别人家的小孩”的时候，小亮的心里就像被重锤击中，在学校越来越内向，越来越自卑。慢慢的，成绩也开始呈指数级滑落。其他同学语文数学英语门门100分的时候，他就已经尝到了不及格的滋味。
终于，这次考试之后，彭江彻底忍无可忍了，将小亮赶出家门反省。
大冬天的，外面天寒地冻。小亮坐在楼下的公共长椅上，泪眼模糊。隐约中，他看见有个老爷爷在那里舞剑。不同于那些以锻炼身体为目的的舞剑老人，这个爷爷舞起剑来，神采奕奕，活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看那剑招，也绝不是观赏、表演的路数，而就像香港武侠片里的侠客一样灵动飘逸。小亮距离他十几米远，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周围散发的剑气。
“孩子，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不知什么时候，爷爷停了下来，扭头向小亮这里看来。
小亮乍一被问，还愣了一下。因为隔着一段距离，这位老爷爷就可以将声音清清楚楚地送进他耳朵里，这也许就是武侠小说里所说的“内功深厚”吧？
“被爸爸骂了，不敢回。”
“爸爸为什么骂你啊？”
“考的不好。”
“为什么考的不好啊？”
这老头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一路追问。
“大概是因为我笨吧。”
“怎么会呢？这么小的孩子，都还是白纸一张，能笨到哪去？”
“可我是真的学不动，别人二年级都能考三个100分，我却不及格。”
“孩子倒挺诚实，你刚开始是不是也考过100分啊？”
“是啊是啊。”
“那你爸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骂你的呢？”
“去年有一次，我身体特别不舒服，可是那天要考试，我就没来得及告诉大人。那次考试我只考了90分，爸爸骂我骂得可凶了。”
“你爸爸这样做不对。”
小亮低头道：“是我不好，我没考好，没给他争气，不如别人家的孩子。”
“别这样说。”老爷爷笑道，“我有个办法，能叫你变被动为主动。”
“什么办法？”
“我看你骨骼精奇，是块习武的材料……”
小亮忙摇头，道：“我看过《功夫》，你是想给我卖武功秘籍吧？我不要。我爸爸除了总骂我成绩不好之外，对我挺好的，我不想打他。”
“哈哈哈哈！”老爷爷摸摸小亮的头，笑声响遏行云。
2
小亮猜对了，老爷爷是从袖口掏出了一本武功秘籍，不过不是卖给他，而是直接送给了他。
“这是本漫画啊？”
“是啊，为了让你们这些还没什么文化基础的儿童看懂，我将我毕生研究的独门秘籍画成了漫画。你一看便懂了。”
秘籍很厚，但内容着实诱人。
老爷爷没有像武侠小说里的武功秘籍一样卖弄文言文，而是以风趣幽默而又干货满满的漫画形式，将武功讲解得深入浅出。虽然不知道自己学了这些有什么用，但小亮依旧借着路灯的光，读得忘记了时间。
第二天一早，小亮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上学，可他发现，今天周遭的氛围总是怪怪的。
晨练的大妈们没有打开收音机开始跳舞，大爷们没有拍手打腿倒着走，而都在小区广场上互相比剑拆招；门口保安一大早没有指挥车辆进出，而是集体列队练习飞镖暗器；马路上的车流还像往常一样堵，只听一声呼啸，两名身穿蓝色制服黄色马甲的交警叔叔，踏着轻功从车流顶上飞来飞去，贴条指挥效率非常。
到了学校，同学们竟然已经开始做早操了。
“小亮，你来晚了！”
“对不起胡老师。”
“下课写一份检查！先入列做操！”
早操的内容是以昨天学习的武功对打，没有规则，没有限制，只要将对方打倒即可。小亮一脸懵逼地看着四周，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一夜之间，自己就跑进武侠世界里来了。
“小亮，咱俩对练吧？”
小亮一回头，是小芳。她是小亮进学校以来一直暗恋的对象。
“我……我……”
“你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有不会的地方，我教你嘛！”
小亮咧嘴笑了：“好！”
还没等小亮摆架势，小芳突然一个勾拳过来，将小亮打了个措手不及仰面倒地。
“啊！小亮，对不起！”
小芳正道歉着，胡老师走了过来，数落道：“小亮！你看你，上课不认真听，以后谁也打不过，怎么升初中，怎么考大学？出来社会以后不成了废人一个？”
小亮被摔得脑壳疼，也不敢反驳，心里却一直在回忆昨晚看的武功秘籍——在他看来，刚才小芳的招数太简单了，自己随便一挡，就能反击。
上课铃响了，大家进教室坐好。
“今天，我们来学习擒拿。”
讲徒手擒拿的林老师人品不怎么样，总喜欢拿弱小的孩子做示范，将其打得哭天喊地肿，好在同学面前立威。
“我先给大家示范一下。”说完，林老师摆起架势，来了几招，同学们也不管看懂没看懂，立马喝起了满堂彩。
小亮却笑了。在他看来，这一套动作简直就是过家家，和昨晚老爷爷漫画书里的招数比简直太菜了。
“小亮，你笑什么！”
小亮收起了笑容，眉头又紧锁了起来。
“你还有脸笑？你看看你考的什么破分数？才二年级，就不及格！你上来，今天我就拿你做示范。”
同学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清楚，林老师叫谁上去做示范，谁就轻则鼻青脸肿，重则伤筋动骨。因为是常规教学，家长也不好说什么。
小亮忐忑地走上讲台。今天的教室里，讲台比之前都要宽大，讲桌也不知被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应该是为了方便老师施展武功。
小亮硬着头皮上去了。
林老师大喊一声，像是看见猎物一样扑了上来，没轻没重地抓住了小亮的胳膊。
小亮吃痛，本能地记起书里的招式来，一个甩手直冲，挣脱了林老师，然后来留去送、朝面追形，一套拳法下来如行云流水，三招两式下来，将林老师逼到了墙角。最后，小亮向讲台下瞥了一眼，他看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阿隆，他打着石膏板，很有可能是上节课刚刚被林老师KO。对，不能轻饶他！要给阿隆报仇！想到这，小亮连出狠招，将林老师左右手臂全部打到脱臼，这才罢手。
林老师痛得大喊大叫，连滚带爬地出了教室。
3
“校长，就是他！他上课作弊！他一定是吃了兴奋剂，才对我下黑手的！”
果然，林老师将校长搬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小亮的班主任胡老师。据阿隆刚刚告诉他，胡老师是这所小学武功最高的老师，读到了博士学历，实战经验丰富，几乎打遍全校无敌手。
“小亮，你吃了什么药？”
“我没吃药。”小亮说话的底气开始足了。
“没吃药？那你把昨天学的招数演练一遍。”
“我不会！”
校长怒道：“你什么都不会，那是怎么把林老师打倒的？”
“是他自己太弱了！”小亮昂首道。
校长气得拍起桌子：“你反了！林老师给我说了，你刚刚考了个50分，不及格！你哪打得过林老师！人家可是985/211高校出来的研究生！”
“不信？你叫胡老师来打我试试。”
班主任胡老师眼睛瞪得快要出了眶，他没想到今天早上还被自己数落过的这个差生，竟然想挑战自己的权威。
“试试就试试！来！”
胡老师走了过来，正要摆架势，就被小亮一击倒地。
“这……这不算！我还没准备好！”
“那你准备。”小亮的脸上恢复了久违一年多的自信。
胡老师再次起势，迅速出手，这次依旧小亮为了展示实力，一点保留都没有，十招之内，将胡老师打得跪在地上，四肢全部骨折。
校长惊讶了。
这次，出现在他脸上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兴奋。
“奇才！奇才！不世出的练武奇才！”校长赶紧打手机给秘书，“快通知电视台、报社、杂志社、自媒体大V、抖音网红！叫他们都来采访！咱们学校出了个武学天才，把博士都打倒了！”
秘书的办事效率也是惊人，不到一小时，小亮的学校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各路记者疯了似的将小亮围在中间采访，就连校长、教导主任、年纪组组长，甚至被小亮打趴下的林老师、四肢骨折的胡老师都成了采访对象。有消息灵通的，已经将小亮的父母从单位揪了出来，采访起育儿秘诀，小亮的老家亲戚也一个都没被放过。当地教育局长、教育厅长更加重视，也前后脚地赶到现场，假装语重心长，谆谆教诲小亮，叫他继续努力，戒骄戒躁，今后别有仲永之伤。采访时，小亮对那些过去瞧不起他的校长老师们也毫不客气，称“他们都武功平平、教学水平堪忧——“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老师。”听得在场同学心底都是一阵暗爽。
第二天，各大媒体、网站、公众号、视频平台，都在头版头条报道了教育史上的奇迹，称这个二年级学生的武学水准，已经达到了大学教授级别，甚至有所超越，获得诺贝尔武学奖只是时间问题。
之后，小亮就被一路跳级保送。回到家里腰杆也直了，吃饭也香了，看见老爸也不慌了，眼神里全是关怀。
“你看看别人家的老爸，再看看你！人家几十套房子出租着，宾利保时捷换着开，家里钱多的用不完，人家儿子需要奋斗得这么辛苦吗？”
“是是是，儿子你教训的是。”
“再看看你，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啊！整天去那个小公司打卡，晚上还要加班到十一点多，我妈每天晚上睡着了还得醒过来给你热饭。我真不知道那种只有二十几个人的小破公司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天到晚还和同事勾心斗角抱怨这抱怨那，我真是望爹成龙啊！你能不能给我争口气！人家采访我的时候我也好脸上有光！”
“是是是，儿子你教训的是。”
“别只会嘴巴上说是，要认真反省！”
“是是是，儿子你教训的是。”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一周给你报七个班，每天晚上上一个。厨师班、育儿班、投资班、管理班、营销班、领导力班、商务英语班。好了，现在，你给我滚出去！”
终于，小亮过足了瘾，将爸爸彭江赶出了家门。
大冬天的，外面天寒地冻。彭江坐在楼下的公共长椅上，泪眼模糊，嘴里还不停嘀咕着：“对不起啊，小亮，是爸爸不够争气，让你失望了。”
正说着，突然天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公！老公！”
彭江猛醒过来，原来自己还在家中。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那张不及格的试卷。
回过头，他看见了喊他的妻子：“什么事？”
“你别吓到孩子了。”
彭江心底惭愧，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教育方式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算了，儿子，这次考不好，还有下次嘛。”
小亮惊讶地望着彭江，不敢吱声。
“之前是爸爸不对。”彭江一把将小亮揽入怀中，“你是最棒的，下次，你一定可以考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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