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每年春节，除夕夜的前两天和爸爸到小镇上买烟花爆竹，年初一在家里收红包看爸爸妈妈做开口笑、糍粑、年糕。
年初二这天，全家还要起个大早，爸爸拿出前几天买回来的烟酒，烟是好的，酒也是贵的，妈妈张罗着各种点心水果。这是一个隆重的日子，这一天要到外婆家拜年。
老家这边，年初二出嫁的女儿都要回家拜年。有些是全家一起回来的，有些是戴着最小的孩子回来的，也有的是女儿自己回来的。
在老家的观念里，越多人回来，那就越热闹，娘家人也就越高兴。我和哥哥弟弟蹦跶着叫着跑着走在前头，爸爸妈妈提着大包小包在后面喊:
“慢点！可别摔啦！”
02
我喜欢过年，也喜欢去外婆家过年。
那天我会起得很早，换上最好看的新衣服，让妈妈帮我扎上两条好看的辫子，再别上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
我对着镜子偷笑:嘿嘿，等下去外婆家他们肯定又夸我啦！
我们下了车，爸爸妈妈的左右手拿满了袋子。我们不用拿，只管向前跑。哥哥跑在前面，转过头来嬉皮笑脸:
“小千，我和你比赛，看谁跑得最快！”
“比就比，谁怕谁。”
我们一块儿往前冲，几秒钟之后，我就被远远甩在后面。
哥哥转过头:“哈，你又输咯！”
傲娇如我心里满是不甘，扯着妈妈的衣角开始嚎“妈，他欺负我！”
跑着，叫着，笑着，走过那颗大榕树下，前面就是外婆家。
03
每一次走到大榕树下，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记忆里榕树下的村人，实在是太热情啦。
那些手里拿着拐杖的老人，抱着小孩的女人，站着抽烟男人。此刻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巴巴看着我们。
“哟，回来啦！”
“几个娃都那么大了哎！”
“哎哟！几个小娃仔还害羞！”
每每这个时候，我嘻嘻对着大人们笑，心里只想走快点再走快点，
那么多人，太害羞了。
04
到了外婆家，一口一声“外婆好、外公好、舅舅舅妈好、表哥表姐好”，再把红艳艳的红包塞到口袋里:
“嘻嘻嘻，太开心了！今天领了好多红包。”
表哥表姐拿出好吃的巧克力糖果，我们撕开糖纸，嘴里塞了一个，好吃！再塞一个。
两只小口袋也被糖果塞得满满的。然后我和哥哥一前一后跑上舅舅家的楼顶，站在高处看着这个小村庄。
楼顶还有一个“秘密基地”，就是墙瓦间的一个小洞，我们把巧克力糖纸折好塞在里面，每一次回来，都上去看一次。
05
也有过令我不愉快地事情，就是那个大我三岁，大我哥哥两岁的表哥。
这个表哥不是舅舅家的表哥，而是大姨家的表哥。
可是是五岁，也可能是六岁的时候。
表哥拿了一把小剪刀要帮我“剪头发”，哥哥带着我满村子跑。兄妹就是兄妹，在家天天打架，出了家门就还是亲哥。
事情的最后是，淘气的表哥剪下来我两根一厘米的头发。而我，拿着这一点点“证据”跑到大姨面前用力地嚎。
不过我没有难过多久，很快就又开心起来了。因为表哥口袋里的糖果全归我了。我撕开糖纸把糖果塞进嘴里，擦了擦鼻涕，心满意足地走了。
06
这些都是发生在以前的事情。
07
上一次回外婆家，围坐在餐桌上，左邻右舍都过来看我们。
“这是哥哥呀，长得可俊咯！”
“这是二丫啊！长得真像你妈妈！”
“看看二丫这双手，怎么那么细哩！怪不得人家以后要当老师哩！”
……
我只是一个劲傻笑，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08
外婆越来越糊涂了。
她弯着腰，认真看了看她面前地我。问:
“这个丫头是谁哟，我不记得了！”
“这是二丫！你外甥女啊！”
“哦！二丫，二丫啊！我真是老糊涂咯！”
一分钟后，外婆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她又歪着头端详着我，问:
“这是谁的女儿？”
妈妈解释:“妈，这是我的女儿啊。”
外婆顿了顿，好像明白了。
舅妈指了指妈妈:“那你记得她不？”
外婆布满皱纹的脸笑了起来，“这是我的女儿啊！”
我们也跟着笑了。
09
长大之后，我一年回一次外婆家。小村庄发生了很多事情，生老病死，有人在笑，有人在哭闹。
外公走了。姐姐出嫁，有了小宝宝。榕树下换了一批闲谈的人，讨厌的小表哥很多年没有见了，脚下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
我离那些喧嚣和哭喊，越来越远了。
远到我不知道，楼顶上的巧克力糖纸，
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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