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有些年头了。微皱,带点轻微的乏黄,夹在充满青春气息的日记本里。
唯一的一张合影那应该是1997年的春天,家门口的桃树开满了花儿,隔着照片都能嗅到一阵阵的花香。那时的黄土坡上还没有种上竹林,河水还是清澈透底的,我们都共饮一条冷江水,桃树边上的琵琶树跟着我一起长大,我还记得,要到“四月八,琵琶开花”后奶奶才让我们去采摘琵琶吃,可每每都等不到那个时候,在琵琶还是青涩的果子时,我就会偷偷的摘来尝鲜,很酸很涩,可比那冷江水有味道多了。
回到这张照片,爸爸穿的西装,年轻的时候真是个颜值很高的大帅哥呀!我身上穿的这件衣裳,依稀还有些印象,穿了很久,全都起了毛球球,我长高了许多,才扔了这件衣裳。一把手枪透露了我是男孩子的性格,其实我不喜欢枪,我是喜欢洋娃娃的,但是,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没见过洋娃娃,也是在很久以后我知道有这么个物种存在。
看见这张照片,我才会觉得爸爸曾经也是爱过我的。记忆中他只抱过我一次,还是在我装睡的前提下。那是小学二年级的秋天,我在爸爸的屋子里看电视。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我像往常一样开始写作业,想到别人家的父母会辅导孩子做作业,关心孩子的成绩,我的家里却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发生。我故意装作不会做题的样子问爸爸这道题怎么做,却不曾想爸爸连数学里的大于号和小于号都无法区分,我有些失落,也无心写作业了。有些懊恼的看着他,把作业本收起来,开始看电视。时不时的看向他,想知道他是否有关注到我的不愉快。答案是没有。于是乎,我看了一会电视,开始趴在桌子上装睡。
一会儿,他留意到我的动作了,试图把我叫醒。但是一个装睡的人怎么能叫得醒呢?他见我“熟睡”中,无奈一把抱起了我,我记得那是公主抱的方式。我佯装着深睡,连眼睛都眯得死死的。出门,右转了。那是往奶奶家的方向,一步,两步,三步,清脆的脚步声,伴随着我身体的起伏。距离不远,却是我走过最长最忐忑最暖心的路。再次右转了,跨了大步,这是在迈门槛(奶奶家的房子是以前旧的砖瓦房,门槛是一块大石头)。进了门,一阵阴凉,脚步声变得沉闷了,我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再右转,到了奶奶的房间,爸爸把我放在床上,帮我脱鞋,往床中间挪动我的身子,盖上被子。转身,他走了。听着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瞬间泪水从眼角跌落——原来,被爸爸抱着是这种感觉呀!
奶奶有点重男轻女,妈妈离开后我就跟着她。可以说是奶奶把我一手拉扯大的。对于爸爸,和我血脉相连的人,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我曾经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儿呀?”他说不是。可我明明从他看堂哥眼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2004年夏天,爸爸娶了新娘,搬去了热闹的县城。搬家那天,距离我放暑假还有十几天。离别时,他给了我100块钱,我扔给他说:“我收了你的钱,你就不要我了,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我声嘶力竭的吼着。奶奶拽着我一脸的无奈。我知道,反抗没有用,我是拖油瓶,他的新娘子没法接受我。
在车子的轰隆声中,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脑子里闪现他抱过我的场景。冲动下,我哭着挣脱了奶奶布满老茧的手,追逐着汽车的尾声一路狂奔,我大声地哭,大声地叫,往县城的方向奔驰。可根本看不到一点影子了。跑着跑着,天黑了,蚊子都扎堆着出来晃荡,我开始害怕,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到这是哪里。我颤抖着,呜咽着,沿着大马路开始往回走,没有泪水,想哭也没有了泪水。路上有往来务工,务农的人员各自赶回自己的家中,时不时有人看着我。这些眼神都在刺痛着我。家呢?恩,我没有家了,我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了!
村口,奶奶在焦急的张望,看到我一声呵斥。我知道,她担心我。随后,奶奶声音哽咽地说:“放心,饿不死你的!”我知道这是安慰,因为不久后,奶奶也要去广东照顾叔叔的女儿了。我又能怎样呢?
什么时候发现的这张照片,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从看到它开始,它就一直跟着我漂泊在外,想想也有十几年了吧!这么久了,它让我想起了这段往事,起码你也曾爱过我。
如今的冷江河 黄土上现在的竹林 黄土上现在的桑树桃树已经不在了;琵琶树也老了,不会开花也不会再结果了;黄土上也已是大片竹林;冷江河的水也早已不能再饮用。我不再是那个没长大的我,而你早在很久以前也不再是那个会抱我的人了。
你说时光中,你丢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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