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狼的荒原往事随记四川省
野外考察 | 雪山铁马冰河(下)

野外考察 | 雪山铁马冰河(下)

作者: 灵夜狼 | 来源:发表于2020-12-31 17:51 被阅读0次

    前情提要:野外考察 | 雪山铁马冰河(上)

    第二年,也就是今年,我慎重考虑了水沟线的人员安排。今年我们培训了护林员,带的工具也多,最多时一天可同时出动六组。尽管把这条线排在后面走,但实际走的时间还是比去年早了十来天,水势也就更大。我们商定,如果水太大,安全起见,我们可以放弃前进。我和一位年轻护林员带两组走最远的路线,即去年我与同事走的那条。一同进行野外考察的还有两个师弟,一个师弟跟一位护林员各带一小组走途径水沟的另两条线(即去年水沟线第二天,同事和博士师兄走的那两条);另一个师弟去附近其他区域,不走水沟。

    准备出发

    今年我们上午出发的时间较去年晚至少一小时,我想这怕不是得走到天黑。

    马队浩浩荡荡,在进沟之前我们还跑起了马,仿佛前方只是平平无奇的路线。马儿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不介意你追我赶挥洒体力。

    我们又来到那水流最急,几乎没有陆地的区域。这时候水势不小,前进危险,可两边都是非常陡的坡,甚至就是悬崖,即便人能爬,马是上不去的。在这里无论如何都得下马,因此护林员们大多下了马,有的站在水里,有的站在对面一小块土地上,伴着水声扯着嗓子,用藏语讨论行进方案。我的马站在水里,我便傻愣愣地继续骑着马,不知所措。

    商量方案

    过一会,年轻的护林员小哥哥帮我把马牵到对岸,让我和师弟跟着三名护林员从陡坡上去,其余人将马赶过那最险的路段。我自然是宁愿从水里走也不愿爬那坡的,它看起来就不好爬。可要是我任性走水里,且不论会不会被冲走,他们走水路的人还得照顾我这个拖后腿的,这让本就凶险的任务升级为史诗难度。我只得目送他们又是吹哨又是打马,站在刺骨冰河里,待马向前走了,摸着边上岩壁前进。然后转身乖乖爬坡。

    这坡不好爬,至少与我而言,得手扒着草和泥土或抓一切能抓的树枝,差不多用了全身的劲。不过这比下面水路安全。后来我有些爬不动,护林员还在下头推着我上。上去后有小路,走着走着按照惯例觉得自己又行了,到需要手脚并用的地方还是一个劲地喘,暗自嘲讽平时锻炼得不够。在家在校无论怎样练,每天也就抽时间锻炼半小时至一个半小时,撑死两小时,还不像在山里这般用力,始终业余;其它时间大多坐着看电脑看书看手机,身体弱化得很快。于是跟出外业比,在家在校的时候与养老无异。

    我们上下两路,可算过了最艰难的那段。上路再从另一个陡坡下去跟下路会合。为防止滑下坡,我将手插进泥土,慢慢往下爬。至最底部,得跳过一些水流才能站上为数不多的陆地,而众所周知我是拒绝在水上跳跃的,一脚踩进水里,躲得过下路急流的鞋就在这即将胜利的时刻白给了。好在就踩了一两脚,鞋不算太湿。

    小野狼爪

    一群人再次骑马前行。

    先是一位护林员带的组抵达岔路口,不久后师弟那组也与我们道别。我们互道“注意安全”,漫漫征途的起承转合刚过第一阶段。

    我的组负责去年我放置的两台相机。过程中没发生什么特殊事件,一切看似平稳,但一匹马还是体力不支,不能背人了。我相对轻些,驮着我的小棕马也很壮实,所以在中间某段路上,我与另一人同骑一匹马。相比去年,我们从较平稳区域开始翻山的时间晚了约一个小时,不过翻的是另一处。那里较去年翻的山稍矮一些,没去年的陡;当时还没积雪。整体上比去年的好走。

    高山裸岩

    一开始可以骑着马上,再高再陡些,护林员们都下了马。他们却照顾我,让我骑着马。我总觉得对人对马都过意不去,滑下马背,自力更生。

    护林员们虽然也是走走歇歇,但明显体力更好,一口气走得更远,歇得也没我勤快。我渐渐觉得吃力,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他们见状对我说,你可以骑马,不必下来爬山。我曾因逞强拖了队伍的后腿,这错不敢再犯,除了平时加强锻炼外,真到了山里不行就是不行,得勇于接受不完美的现实。于是在心里跟小棕马道歉,爬上马背。小棕马温顺得很,之前要下马,它高高兴兴让我下去,同我一起爬山;没过多久我要回它背上,它也没表现什么抵触之情,站定不动,等我上去坐好。

    铁马柔情

    去年我们翻了山,从另一条沟里出;今年护林员们选择从绵延着横在水沟与那另一条沟之间的山峦走,这样我们最终能够直接回到出发的村子,而不是像去年那样从另一村出山,抵达公路边。返回的路线经过另外两台相机,去年我来过,知道这里大部分路算好走,但一直走也得走三四个小时才能回到村庄。

    五点多,夜幕将至,我们还在四千大几百米的地方,离出发点的垂直落差就有一千多米。

    此时,另一匹马也不行了。

    两名护林员,牵着俩疲惫的马,慢慢走在最后,我们跟他们拉开距离,渐渐看不到了;护林员小哥哥跟我在队伍中间;前面两位护林员跑得很快,已至大山另一侧,也看不到了。我一边抓住有信号的时机联系两个师弟,一边关注后方动态。这里的棕熊与人类冲突没那么激烈,平日大多相互回避,不太主动攻击,因此不用太担心。只是万一近距离碰见熊,并且它受了惊吓,三人及以上的队伍还比较安全,如果只有一个或两个人,会发生什么就说不准了。这就是我们一般安排三人一组的原因。

    【插播一段,关于藏棕熊袭击人类:今年玉树出现过独熊进入居民点(帐篷?房屋?)袭击人类以及多人一起走然而遇到熊群(也许是一大家子,母熊带着几个大宝贝那种?)被袭击的事件。在我们的研究地,多年前出现过棕熊攻击人类的事件,当事人幸存;目前研究地的人熊冲突远没有玉树那边严重,当地人也有一两人进山的情况,一般没啥事,因此可以说安排三人一组进行调查在现阶段是不用担心被以熊为主的中大型兽类攻击的。即便如此,人熊冲突问题也需要更多关注,最好是在冲突没有激化前进行预防,因为熊既有力量又有智慧,真闹起来破坏力惊人且难以阻挡,可直接严重威胁到人的生命安全。于是本小野狼最终选择了人熊冲突作为研究课题……狼的事有精力是话再顺带做着吧,还是熊这块更紧急。大家都是犬形亚目,差不多差不多。】

    跟山下的联系相对顺利,其他小组已完成任务平安归来,我也告知我这边的情况。他们决定在村里等我。

    骑马骑太久,用了马镫,膝盖越来越疼,腰杆也有些累。当地人下山大多用腿,我也想下来用腿走走,不过想到一旦下马就会降低队伍的下山速度,只能在马上坐定,摸摸小棕马的脖子,祝它明天能够好好休息。

    高原余晖 征途漫漫

    七点多,天几乎黑下来了。这时没有傍晚的风景,星星还没亮起,看手机又太刺眼,我打了几个哈欠。远方村庄的灯火终于出现在视野范围,人和马有条不紊前进着。我试着思考可能的危险,发现除了周围太黑,似乎没什么真正的威胁。随着海拔不断降低,气温也没有预想的那样冷。

    走出草甸,是曲折的山路。这里不平坦也不开阔,黑灯瞎火,看什么都只有模糊的影儿。我问道:“马看得见路吗?”

    护林员答:“它们看得见。你不要打手电,光一照它们就看不见了。”

    黑漆漆的特别容易困。当时不太累,就是困。

    每过一阵,我都会前后望望,确认无人掉队。然而走在最后的两名护林员已经好一阵子没出现在视野中。我不禁担心起来。再问,得知他们都是这个村子的,熟悉附近地形,这是带着两匹走不动的马儿从陡坡抄近道去了。果然,在我们拐过一个弯,即将到达村里时,伴随着树枝折断的“喀喀”声,二人二马从林中钻出。

    可算全员安全下山了。完结撒花。

    我从马背下来,膝盖一疼,差点没站住。当时差不多晚上九点,感谢护林员家的晚饭以及队伍的等待。


    有一段扯得太远。就从原文里截出来放最后。纯属私货。

    黑夜中,眼前一切都只剩下影子,路也看不清。但马儿真的知道路在何处,步伐依旧稳健,丝毫不慌。这时候,人类似乎成了地球村里最无助的崽,身边一切能够确保自己在这长夜存活的东西都不是“纯天然”的,包括但不限于衣服、加工过的食物、干净的水、导航系统、刀具、马匹……和远方村落灯火。它们不会从野外长出来,全部经过加工,既需要自然来源,又依赖于知识传承和社会分工,是作为自然的一部分存在的,人类文明的具象。

    随着专业内学习的深入,我渐渐不再像过去那样认为人与自然是对立的。尽管高楼大厦、电子机械这类经过复杂加工的事物与所谓的“纯天然”看似差异巨大,但本质上都是“顺应自然”,即找到规则、利用规则的产物。无论人类走多远,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将二者对立,既不现实,因为二者根本不在一层;又否定了人类的根,否定了依托不同环境自然形成的各式文明,以及被各式文明反作用而形成的今天的环境、今天的生物。这并非认为人类对其他生物和环境造成的负面影响合情合理,而是说,不应当刻意隔绝人与自然界中的其它,而要接受并引导人类学会与万物共存。

    以上问题展开讨论篇幅将变得过长。关于人与其它动物共存问题,对很多人而言,显而易见又远在天边的是云南的象,青藏高原的熊,但其实在东部没什么猛兽的地方、在钢铁森林构建的城市,共存问题更加复杂。暂且挖个坑,或者收藏几篇相关科普后出个文章推荐。另外计划未来写下大三那年我在西洞庭做人鸟冲突调查的事。

    铁马冰河线的考察纪录和红外相机拍摄成果请看:

    翻雪山御铁马淌冰河,换得红外相机镜前众生自在相

    (此为B站链接。目前知乎和微信公众号也发布了,可在您使用较多的平台观看。)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野外考察 | 雪山铁马冰河(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ymmon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