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一条路，往前走，是看不到边的高墙，向上延伸，也是一望无际的墙，回头看，空空荡荡，脚下却没了路。突然被环绕，空旷的四面，不知何时起了高墙，人被围在里面，继续向前，墙触手可及，却又仿似隔着距离。

有可以活动的空间，但就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光秃秃，冷冰冰的墙，没有光，没有声，也没有人，大叫一声，好像被阻隔，一出口，就立马安静。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这一刻，心底里突然生出了两个字：死亡。冰冷，灰暗，没有丝毫情绪。

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突然发现，其实，已经死去。 

一段文字，没有丝毫的铺垫和渲染，有的只有丝毫不带情绪的叙述，却让人如临深渊，原来死亡竟是如此近在咫尺。无法与人言说，也无处发泄，所有的声音，只有自己可以听见，人在这里，开始冷静，麻木，日复一日。活着，也等于死亡，时间没有意义，生命没有色彩，不需要食物，也自然不用排泄，更不会生病，感受肉体的痛苦，赤条条的在这样的人间绝壁里，徘徊，永恒也不过是一瞬。 

当越是带入那样的情景，就越是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语的压抑。

突然，一阵眩晕感从天灵盖袭来，他知道，他病了。

这一刻，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幸运。终于可以从那样的绝望，冰冷里抽离，再也不用经历那样的文字所带来的酷刑。 

躺在病床上，睁眼望着洁白的墙面，看着周遭忙碌的人，张了张嘴，却好像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东西，于是又安静地闭上了双唇，护士在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告诉他，可以回家了。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到的家，一到家，就想喝水。一口气猛灌了好几口，直到肚子传来的胀痛感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才停下。这一下，站也不是，坐也不对，干脆躺下，可是躺着，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想换个舒服的姿势，才发现也不太容易。肚子撑得圆鼓鼓的，稍一动作，都能听到水的声音，只好平躺着，放慢了呼吸，安静的望着天花板，看着天花板上的一角，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蜘蛛网，却没有了蜘蛛，旁边黑色一片，像是被人泼上去的墨汁，但细细一瞧，却又有些不对，墨汁应该是连成一片的，那些黑色的，却是一颗颗的。有的密密麻麻，堆在一起，颜色就有些深，有的稀稀疏疏，看起来就淡了很多，还有三两点的，只是那么沾着，看得久了才发现，那应该是什么生物的排泄物。 

当他觉得稍微好受一些了，就爬起身来，就这样躺着，太过无趣。于是想找点什么事情填补一下这种空荡荡的感觉。随手翻起一本放在床边的书，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极了游动的蝌蚪。他想要看清楚，那些文字都写了些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把它们看个明白。那些字明明是一个个的排列在纸上，可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就是看不出来，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睛里，一会儿是连成一片的黑色，一会儿又是一个个肥硕无比的横竖撇拉，在眼前慢慢开始放大，那锋利的竖折弯钩，像是要从纸上飞出来，变成一把匕首插向自己的眼睛，吓得自己赶紧伸手挡在眼前，却忘了合上书。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好彻底，心里开始责怪医生，明明没治好自己的病，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干脆说自己没事，让自己赶紧回家。这样一想，他在心底骂了一句：庸医！可光这么骂，又没什么用，他还是想要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难道自己的眼睛真的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不成？刚刚喝水的时候，包装纸上写的是个什么东西，他现在也好像不太记得，努力回想了一下，却又感觉自己不像是喝了水，更像是喝了酒一样，人一动，就感觉头痛欲裂。 

躺在床上，闭上双眼，缓了好一阵，他自己是这么感觉的。然后睁开眼睛，再一次尝试着去看看书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一打开书，书上的字好像一个都没有了，白纸，翻到另一页，还是白纸，这真是咄咄怪事。他不信邪的又继续翻了好几页，全都是白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好像全都长了脚一样，跑个没影了。

一抬头，墙上那黑乎乎的一团，开始不断变大，变得清晰，变成了横竖撇捺的字。原来书上的字，竟然全都跑到墙上去了。嗯？字跑到墙上去了？突然被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睁大眼睛，赶紧盯着墙上那黑色的一片看，结果，还是那什么生物的排泄物一样的小颗粒。

书上的文字还是那么安静的躺着。

他弄不清，想不明，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再一次翻开书的时候，那些文字从模糊的状态，逐渐变得清晰，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棱角分明，自己正准备张嘴读，却好像又不知道那个字念作什么。脑子里的印象模模糊糊的，又好像文字立了起来，在自己面前手拉着手，跳起了舞，还张开了嘴巴，笑了起来，他明显的产生了这样的感觉，于是把书拿到耳边想听听它们在笑什么，但就是听不到声音。这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嘲讽，十分不爽快，干脆猛地把书一合，扔到一边去了。

再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了，一片白茫茫的光，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却怎么也没办法睁开眼睛，就好像自己的双眼被人用胶水粘上了一样，吓得他冷汗流了一整个后背，就连肚子上也湿了一片，那些喝进去的水，好像一下就全都流了出来，他又感觉自己整个人轻盈了不少。

突然，叮铃叮铃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吓得他一个激灵。这时候眼睛突然就睁开了，摸了摸自己，全身湿透，床单粘在了身上，床头的书，还那么半开半合着，黑压压一片，天花板上的一角，蜘蛛网和那一团黑色，安安静静，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