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宽容》,[美]理查德·福特 著,徐振锋 译,收录于《千百种罪》,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年11月)
汤姆设计玩具比他退休前当警察干得还要好,算得上是个品尝到成功滋味的艺术家。这是妻子南希对汤姆感到困扰的认识。它是南希对丈夫新的认识。它一开始并未转变南希对汤姆尊重不足的态度。南希承认自己仰慕汤姆身上的匠人气质,几乎达到入迷的程度。嫁给具有这种气质的汤姆,让南希“学会了奉献、爱、专注以及接受另一个人”。它们生成了南希对汤姆照顾有加的氛围,其中的情感基础不只是爱情,还有类似于父母对孩子的那种关心和爱护。
正是对汤姆的照顾,让南希改变了自己。“一个爸爸的小公主”。它说的是从前自私的南希,自己都需要父亲的照顾。成为汤姆的妻子后,南希从照顾汤姆开始,不仅仅做着一个尽职的妻子,还代入了尽责的父母的角色。汤姆的不快乐正源自于此。事实上,汤姆哪里会感到快乐呢?南希了解汤姆的一切,不是妻子对丈夫出于尊重的了解,而是父母对孩子不顾及情面的看透。看透了汤姆“从来没有真正具备警察的样子”,有着父母对不成器的孩子痛心后无奈的心绪。这个孩子天性浪漫,喜爱发明创造。父母唯一觉得欣慰的在于他肩负生活的责任。这是汤姆不像警察却又当了那么久警察的动力,它并非出自汤姆自己的意愿,是生活对他的要求。
南希习惯了这样的汤姆,也习惯了这样的婚姻。这样的汤姆平凡至极,这样的婚姻寡淡如水。丈夫的个人爱好只是使他像个孩子,对婚姻的乐趣而言,点缀不了什么。不出意外的话,南希和汤姆会在形似父母对孩子的照顾下过完他们的一生。
意外的来临让一切都好的时光就像梦幻那样不太真实,超出了南希的预期。不,南希原本对汤姆并没有心理上的预期,倒是汤姆意外的成功给了南希不小的冲击。
而汤姆也梦想成真,真的制作了两款给四岁儿童的玩具雕塑并令人惊奇地出售到法国、芬兰,进入内曼·马库斯百货商店销售。
南希没有预见到汤姆会成功,由此引起的情感上的断裂猝不及防。一切都措手不及,南希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汤姆的成功带给她的冲击,她又要面对汤姆的出轨给他们的婚姻带来的考验。这场考验中,南希站在严厉的父母而不是保卫婚姻的妻子的角度,挑剔的打量起汤姆的情人,廉价的克里斯特尔。父母的角度往往更加靠谱。对克里斯特尔“廉价”的评价,是父母对孩子的女友中肯的意见。南希以为汤姆会发现这一点,会很快对克里斯特尔表示厌倦。“然而汤姆忽略了这些障碍”,表示出孩子对父母任性的反抗。
汤姆已完成了他对生活肩负的责任,退休后,是他为自己而活的日子。这同样不在南希的预见内。为自己而活,汤姆就算明白克里斯特尔缺乏吸引男人的那种长久的魅力,他也愿意同她继续保持情人的关系。因为那是汤姆自己的选择,是完全由他自己做主的决定。这个决定的目的反映出汤姆小小的心机,如果汤姆一个人过他也能把生活过得蒸蒸日上,这么一来,解决具体矛盾的主导权又传至南希手里。
南希了解汤姆。只是通常说来,那种了解如同父母知晓孩子的一切自然的融入平淡的生活里,未曾刻意的显现。一旦孩子惹得父母生气,父母的气头儿稍过,又会静下心来想起孩子平日里的好。小说《宽容》的情节设置上凸显出与之相似的规律。汤姆的出轨让南希气恼,她不是没想过离婚,想过同汤姆决绝的分手。可是,摊牌的时刻还未真正到来,汤姆就先南希一步搬了出去。汤姆搬的并不彻底。他住在一间小公寓,却经常回到南希这里,吃饭、洗浴、看电视。同过去唯一的变化在于,南希的床上再也没有了汤姆。
一个纯粹的男孩。透过南希的视角,她回顾了一番平日里汤姆的好,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离不开汤姆。这个男人一点儿没变。南希以为他变了,回顾让她明了,是自己出了错。南希差一点失去了这样的认识,汤姆实际上一直都未曾脱离她的掌控。任性的孩子无论怎样反叛,都在父母的视线之内。这个孩子终究会回来,回到父母身边,一切恼恨在宽容中得到和解。
南希获得了对生活新的主导权。这全然因为汤姆,孩子气的施展他那一眼即可洞悉的小心机。他希望南希反对,南希拒绝,南希成为站在他的对立面上的那个恶人。如此,汤姆就能随心所欲做他想做的任何事。不能把孩子逼得太紧,负责任的父母同孩子相处时共有的认识。宽容让这一认识变得收放自如。南希做到了,她用宽容武装自己,赢回了属于她的生活。
南希的赢标记出汤姆的失败。一个想把生活复杂化的人必定会落败于简单。它无形中炫示出南希的高傲。不再去想汤姆的出轨,不再计较汤姆玩弄的心机,也没有什么克里斯特尔,生活中只有南希想要的方向,朝着它前进就是了。至于汤姆,它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大概就是小说结尾的那只风筝。一个老套的意象,却有着浅显、明确的寓意。南希在放飞风筝,它飞得越高,拉扯在线上的反作用力越大。“是的,当然,放飞它,抓住机会,变得坚强,无懈可击,尽她所能坚持住”。饱含苦涩的坚持里,南希同时在坚持她的耐性,那是宽容做底,托起了南希对汤姆一以贯之的爱。
202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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