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苏北《离巢》的第一印象,就是“琐碎”。一个大男人,絮叨着送女儿去大学报到的点点滴滴,整篇文章好像堆满了芝麻绿豆。暗想,如此婆婆妈妈的东西竟也能赫然出现在《散文》上,责编选稿时是不是发着烧?
中午,女儿和我一起吃完饭从食堂出来经过学校浴室门口,她看到那里像长龙一样地排着的女生们准备洗澡的用的脸盆等什物的时候,跟我说:“妈,明年我上了大学一定要在外面租房子住,像她们那样我可受不了。”
我心下咯噔。明年?就是说还有一年半,我的女儿也将离巢。这一飞,或许乡思就成了她永远的行囊。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鲲鹏展翅是她执着的梦。我们曾和她开玩笑说:“等到你大学毕业回来我们再搬到新家去吧?”她一脸愤愤:“谁说我将来要回吴江工作?”
唉,我的这件小棉袄啊,心高远着呢。
因此,我珍惜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初中三年,她的午饭是我和老公轮流着送去的,那时家里还没车汽车,从家到她学校,二十分钟的自行车车程,十二分钟的电动车车程,我和你老公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每天中午,在他们教学楼的楼梯口候着下课铃的响起,然后逆着“吃饭打冲锋”的她的同学们,准时把饭送到她的课桌上。
她打开冒着香气的饭盒用餐,我坐在她的对面,一边给她削水果,一边和她聊天,我们的话题通常很轻松。有时,她吃饭,我帮她将黑板上的数学作业题抄到草稿本上,或者帮她将老师要她代为布置的数学作业抄到黑板上。同事们常常问:“你这个模范妈妈,累不累啊?”说句老实话,女儿吃饭时津津有味的样子可以把我所有的疲累消化掉。
后来,她进了我们学校读高中,虽然学校离家不远,可是她仍然觉得回家吃饭来来去去浪费时间,中饭和晚饭都在学校吃,于是,只要没有特殊事情,我就陪她一起在学校食堂吃。没大没小地边吃边聊,那是一天里最乐融融的时光。然而,这样的时光只有一年半了。我无法想象在她离巢后,我需要花多少时间去适应那一份空落。
老公说他的同事老万在儿子住宿学校的最初几个星期里,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到儿子的房间去坐一会儿。班里的一个住宿生告诉我,她妈妈要她每晚都必须打个电话回家。
看来,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需要断奶的已经不是孩子了!
该来的一切都会无可回避的来!女儿离巢的日子已进入倒计时,我必须面对。可是,到时只身在外的她将怎么去处理好自己的衣食住行?
“明年我上了大学一定要在外面租房子住,像她们‘那样’我可受不了。”你听,问题已经来了。“在外面租房子住”,这怎么行?出生到现在,除了六年级暑假参加学校组织的“手拉手”活动时,到黎里的一个和她结对的女孩子家住过两夜外,从未和我们分开过,即使在爷爷奶奶家和外公外婆家,也还没有独自住过一个晚上。
虽然,她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成熟,可一年以后,她也才十八岁,让她这样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租房子住,我们的心往哪里放啊,不整天挂在喉咙口才怪呢。
和同学合租?合租也不行。一个毫无涉世经验的女孩子,她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哪相信“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更不晓得外面的世界暗礁四伏。电视剧里男女合租不是普遍现象么?多浪漫,多阳光啊。但我闺女不行!
住学校,最安全!
现在我还无法推测女儿明年将上的那所大学的住宿条件是怎样的,但不管怎样,肯定没有一米八宽的太阳可以温暖被子的大床,因此,“选择一个适合的铺”,实在是一件太重要的事情!苏北说了——“这样的铺位,一睡将是4年”!
那么选哪一张铺比较合适呢?当年我也住了很多年的宿舍,上铺、下铺,靠窗的、靠门的、既不靠窗也不靠门的床位我都睡过,哪一张好,似乎早已没了印象,再说,我当年,一个乡下孩子,哪有那么多可计较的细节啊。
苏北想:“选择靠阳台的案子不妥,现在季节好还不错,到了冬天,门再严,也有小风溜进来。……如果小风侵入身体,还不弄出病来。……上铺也不妥,几年中要爬上爬下,要是有个头疼及热,如何去爬?”于是他想给女儿换到门口,然而又确定不了门口的床铺好不好,最后他竟唐突地跑到人家大四女生的宿舍里去问:“靠门冬天冷不冷?”
一篇近六千字的文章中,大男人苏北用将近四分之三的笔墨写着为女儿选铺位这件事,不琐碎么?
然而,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并且牢牢记住了这一句:“选择一个适合的铺。因为这样的铺位,一睡将是4年。”
繁体的“爱”,本来就是由“琐碎”的笔画构成的!
也正是如此的“琐碎”,汇聚成了《散文》的深邃、博大和隽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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