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妈妈凶

      世上只有妈妈凶。这个念头当时是埋在心底深处的，只是想，根本不敢说出来。

      妈妈对我严厉的惩罚，大概是怕我输在起跑线上。

      至今母亲的形象，就是杏眼圆睁，吼声如雷。我就魂飞魄散，仓皇而逃。

      记得一天晚上，天黑了很久，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他强行把我安置在一张面对小饭桌子的凳子上，教我如何使用筷子。妈妈杏眼怒睁训斥道:不许翻转，不是并拢，两根筷子一定要叉开。

    我不会，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于是巴掌雨点般落下。

      妈妈于是再示范，笨拙的我还是不会。于是第二轮巴掌劈头盖脸落下。

      我是一只关在笼里的鸡。没有人可以救我。

      我绝望地放下筷子，说:我不吃了。妈妈说，不吃也不行，非吃不可。

      当时我只有六岁。

      那个漫漫长夜，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

      妈妈对我的严厉处罚，所有人都认为是虐待，邻居亲戚都是有目共睹。我姨父甚至叫来了派出所的民警，但她依然是我行我素，不改初衷。

      家法的方式很多:扇耳光，扭耳朵，抽鞋底，跪搓板，不一而足。

      还有一次，一个上午，妈妈抱着襁褓中的妹妹追着我打，我吓得一直逃到一百米多远的姨母家里躲着。我妈妈追我的的时候摔了一跤，她愤愤地追了过来，问我姨母:大柱来了没有？我紧挨着五斗橱，不敢出声，四周静悄悄的，静得可怕。

        当时我已经绝望，只是逃得一时是一时。

        我喜欢看连环画，也是小人书，为此常常偷偷去书摊，常常被发现，常常少不了又是一顿暴揍。一次大人带我去一个公共场所，像是图书馆，连环画多得不得了，叫人眼花缭乱。谁知看多了，也就瞌睡浓浓得睡着了。谁知道，回来又是一顿鞋底痛打。

      妈妈对我的暴力威慑，像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我童年的心灵，一次随舅舅舅妈去杭州旅行结婚，就招致一个不大不小的风波。

      那是57年。

      在杭州一个旅馆里，清晨，我不小心把一个手表碰落在地上，我以为会摔坏，悄悄地藏进口袋里，以为这样就可以掩饰过失。大人后来问我手表的事情，我就说我不知道，其实我已经多次转移，一会儿藏到床下，一会儿又放到抽屉，一会又塞进口袋。

      舅舅舅妈的旅行结婚肯定很郁闷的，一只手表在当时不是小东西，他们还向当地的公安局报了案，还对旅馆人员产生了怀疑。离开杭州的时候，我没忘记把手表藏进口袋，原因是害怕无所不知的妈妈会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以后又会是一顿无情的毒打。

    最后到家时，裤子里滑出了手表，真相大白。

    那个夜晚，妈妈又拿鞋底抽了我一顿，我床里躲，但是没有用，妈妈的手臂够长的。她一边怒骂，一边狠狠地抽着我的手背，大腿，屁股。那时，我掉进了地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长大了才知道妈妈为什么对我那么严厉。一个是传统教育的理念，她认为，棍棒出孝子，一个馒头要蒸熟吃，第二是妈妈难以承受当时压抑的社会环境。她无法释怀，就拿我出气宣泄。

    妈妈壮志未酬，贫苦了一辈子。98年临终，还把仅有的几张百元大钞撕了。

    我40岁那年妈妈给我买了生日礼物:一件纯羊毛对开衫，一条直贡尼裤子，一双铮亮的黑皮鞋。我妹妹说:这种待遇只有您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