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怀念

             

一

  秦明甩开了身后慢悠悠的父母，攀上转角的石崖。空气中的氤氲着一股奇异的芳草气息，鸟鸣声在她身后缭绕。但她并不做停留，走上了山顶的草甸。山顶正中央，一颗高大的松树直指空中的浮云。秦明在松树错综的根系之间放下新摘的金边瑞香，放在树根的缝隙之间。白色的花瓣鲜嫩欲滴，仿佛装满了谁的思念

  二

  小时候家人给秦明取名时“秦明”这个名字几乎是全票通过。爸爸觉得这个名字简单好记，妈妈觉得这个名字意味着开朗向上……众多亲戚之间，唯独爷爷给出了一个富有诗意的解释：这个音和清明很像，秦明的生命中一定会充满值得怀念的时刻的。但是小秦明却从来不喜欢清明节，短短几天假期，在几个看不懂的石板子之间来回转悠，多烦？更别说时时勾起的忧伤。

  不管怎么样，在爷爷的呵护之下小秦明慢慢成长着。爷爷是个热爱生活的老南昌。几十年的南昌生活让他把南昌的街巷摸得贼清。他成天带着孙女到处转悠，为孙女一个一个地介绍南昌的街市。阳明路、后墙路、中山路……一条条街市是故事的宝库，在游历的时候爷爷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终身难忘。记得有一次夏天，爷爷带她去八一公园玩。恰逢暴雨，往日温和的湖水咆哮着冲出。瓢泼大雨覆盖了爷爷苍老的脸，爷爷如松树一般定着大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手抱着秦明，一手撑着伞。回家之后，爷爷和秦明都病倒了，往日如松树一般的爷爷在病床上痛哭，为了秦明而痛哭。虽然爷爷如此悲伤，但依然没有组织秦明烙下一身的毛病。

  但在这一年的暑假，爷爷走了，只留下几句不成遗嘱的交代。他在小小的纸条上留言，希望每年清明能有人给他送上象征着他最爱地城市的金边瑞香，提醒他这个老糊涂，他曾经住在人间这样一座城里。反面还有一句，写这句的时候用力很大，几乎要把纸写破了：照顾好我孙女。

  之后几天，秦明都在哭泣冲度过。她毫不关心长辈们的吵闹，葬礼上她也只是像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走着。她的心中只有几个黑底上白色加粗的大字：

  爷爷走了。

  中考后色彩斑斓的狂欢瞬间化为黑白，他也不再对周围任何事起反应。直到有一天，她的手机响了。她下意识打开了那条短信：

  “乖孙女！别伤心了，我一直陪着你呢。”语气与往日的爷爷如出一辙。

  秦明的新有些苏醒了，她回了一句：“你是？”

  手机再次响起：“傻孙女，我是你爷爷啊。”

  心灵的壁垒瞬间坍塌，回过神来的秦明开始询问电话另一边的人，每一个问题都准确地被回答，仿佛爷爷回到了身边。她的泪腺再次不争气地放出眼泪。

爷爷回来了。

        三

  南昌秋日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的，爷爷便每天发来消息，叫她添衣加服，穿上她那件心爱的棉袄。他们偶尔聊起小时候的事，让秦明会心一笑。她相信爷爷一定在电话另一头笑着。她像过去一样愉快地生活着，仿佛伤心的事从来都没发生。就这样，秦明的生活一天天回到了正轨。

  可惜从某天开始，爷爷回复信息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问起来也没有说。虽然“记得吃药。”之类的关心的话语依旧令人暖心，但是回复时的避而不谈让秦明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最终，秦明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连等待了三日，爷爷的短信一点动静也没有。在踌躇了半天之后，她终于决定去找到爷爷不再回复的原因。

  她回到了爷爷曾经带她去过的地方。佑民寺的香火烟雾缭绕，建德观古色古香的牌坊附着这青苔，步行街上的繁华让她想起小时候爷爷给她买的那串鲜红的冰糖葫芦串。爷爷在孙女面前是不一样的，吝啬的爷爷总会为了孙女的一个笑容掏出口袋里仅剩的几个硬币。秦明怕这些地方勾起太多的怀念，在确定毫无线索后，她便匆匆离开了。

  一无所获的秦明开始换了个思路，她准备从爷爷的电话号码入手。站在民德路变化一新的电信大厅前，秦明不由得感叹世事变迁之快。没多久，她查到了爷爷电话的所在地。

  那里原本是一片废弃的工厂，现在却被改造成了一个多功能园区，许多孩子在边上钢管搭成的设施上游玩，秦明眨了眨眼，看清了面前高悬的牌子：旧日暖阳心理辅导中心。秦明感觉自己好像听说过这间辅导中心，创建者想要治疗和自己一样深陷过去的人。

  这座建筑的内部被改造得十分奇特，一半的墙壁粉刷鲜艳，代表着过去的欢愉；一半纯白无暇，忘却一切伤疤。一位工作人员迎了上来，笑着说：“你是秦明小姐吗？”

  秦明有些惊讶，回答道：“是的。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请跟我来。”工作人员走在前面，带领秦明走进一间白色的屋子。工作人员熟练地抽出了一沓资料，递给了秦明。秦明一眼认出爷爷的字迹。一个秘密似乎浮现出来。

  “请原谅我和你的亲人一直瞒着你。他们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委托我们办这件事的。你的爷爷一点一点记录下你们生活的一点一滴，使得我们可以为你在信息中重塑你的爷爷。你的爷爷，真的很爱你。”

  秦明一屁股坐在边上一张凳子上，低着头说：“也就是说……”

  “不是的。”工作人员也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你的爷爷，一直活着，他活在每一个受他影响的人的心里。他的一生中影响过很多人，他真的很伟大。”工作人员再次递过来一份材料，“看看你爷爷的过去吧，他值得所有人铭记，但他的心都在你身上，你应该为此感到开心。他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如果不能改变什么，那就享受吧。起初我也没有明白这句话，但是后来我懂了。他不是让你享受离别，而是放下过去，享受未来。”在边上的墙壁上，这行字用金色粉刷，散发着心灵之光。

  秦明逐渐抬起头来，这一次，她没有哭。

                      四

  秦明绕过那颗高大的松树，在树的后面，无数同样的金边瑞香散发着浓烈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