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受了刺激便奋发图强的时期,我几乎变成了行走的雕塑。每天除了生活日常就只剩下学习。有时候也会写点东西,支离破碎,但确实是我心情的真实写照。
我有时候也会怀疑我这么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从来不在乎成绩这个东西。可是每当我想要扔掉手里的笔管熄灯睡觉或者偷个懒的时候,我都能看见隔壁我姐的房间还有一团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照亮我房间门口的那一小块地板。我一口气喝下早就凉了的半杯咖啡,然后把试卷翻到另一面。
我只是……不想输给他们。高佳,修羽,我姐,还有那些跟我一样在努力的他们。比你好的人都在坚持,你又有什么理由不继续走下去。
又一次联考,我名次上升了三名。高佳那个疯子终于做到了他在电话里跟我提起的那件事就是超过修羽那个妞。
我姐放下红榜,揉了揉太阳穴,“别太累啊。”也不知道是说给我听的还是她自言自语。我瞄了一眼她手边的另一张红榜,不动声色地起身去厨房榨橙汁。在榨汁机嗡嗡作响时候,我听见我姐的房间出现了纸张被撕碎的声音。排名下跌在我看起来是件无所谓的小事而于我姐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她虽然整天笑眯眯的,但比谁都好强。
我端着杯子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我姐带着哭腔的喃喃。我一直等到里面完全安静下来以后,才敲门进去,把杯子放在她手边,“加了冰块。”我说,然后就离开了,关门的时候,我看见她书桌上方的墙壁有她自勉的几句话,其中就是“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啦”。
我轻轻地关上门。
当周围的同学们都为了月考开始努力时,我反而习惯了在自习课的时候去学校小卖部后面的那个圣地,跟和光同尘一起睡觉。大片大片时间用来写题看书听歌,书包里的绿色格子稿纸却很少再用。我一直没心没肺,以后的事不想,和我无关的不想,太深入的不想,怕想着想着就把自己绕进去。
过了不久,每当我中午睡醒觉张开眼的时候,方桌上会出现几个饭盒,旁边还摆着两罐冰冰的雪碧,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是熟悉的我姐的字迹,无非是教诲和要我好好吃饭别落下功课之类。她这个人总是给人一种像踩在地板上的,脚踏实地的温暖,特别真实。
夏天是一个很好的季节,我们老师说学习其实是个季节活,夏天这么热。我十分不喜欢学校的夏季校服,质感很不好,一出汗就会被打湿,黏乎乎地贴在背上,十分不舒服。我索性以夏季校服失踪为理由,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后来我跟班里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一起逃课。我们学校后面有座山,不过山上没有庙,山顶上有一片草坪,我们四个人就是在那里愉快地度过了初高中的最后时光。我们把吃的喝的往草坪里扔,直接躺在草坪上。
梁丞那个胖子则坐在草坪后面的大树树荫下面啃排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打屁。
再后来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我又不玩他们说的英雄联盟。只好睡觉。他们都说我睡眠质量特别好,我就是想睡的时候能睡就睡,不能睡就撑着,不想睡的时候,哪怕第二天上课还是有事,我也不睡,有时候做事情自己不纠结就好了。
浮云飘过天空从头顶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金色的阳光把闭着的眼皮照出血红色。青草的香味熏得我整个人都变得恍惚。不过可能是我确实睡得太多了。我就怎么睡也睡不着了。直到有一天于沐拿来了几只大号的风筝。我们的新乐子。
我眯缝着眼睛看着于沐和张文峰互相骚扰,而梁丞一脸佛光一身佛相,双手叠在肚子上,一弹肚皮,风筝飞出老远,我看得目瞪口呆。只不过这个技术活力道很难控制,以至于他误打误撞地放了几个屁。有次他又开始放屁,一屁接着一屁,几屁之后突然停了下来,我看他脸憋得通红,足足半分钟又是一屁。然后他一下子跳起来,往他的背包那里跑,小声嘟囔着,“老子还以为是屁呢。”我们哈哈大笑。
有一天下午我拿着背包偷偷地溜到学校小操场后面,那里有扇破烂的大门,是学校翻新之后废弃了的后门。我们就是从这里跑上后山的。我动作熟练地把背包地上去让它挂在栏杆顶端,刚踩在第一层石头上,不远处有人大声叫住我。
是个男的。比我高半个头多。哦我身高一七。因为逆光,我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我原本可以立即翻过去就跑掉,可是我发现我的一罐雪碧掉在了地上。于是我就老实地跳下来。
那个男的慢悠悠地走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栏杆上的书包。他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问我你要干什么。我差点笑出声来,你长个脑袋只是为了看起来高吗?明知故问也没有这样问的吧?我回答他,“逃学。”这个人的语气、态度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他可能把我当成了个差生吧。而且到了无可救药只等拿个毕业证的那种差,要不然怎么能逃学。他笑了一下,没有悲欢的皮笑肉不笑。他说,“跟我走吧。”他转身就走,而我又踩在第一层石头上,他听见声音转回来,提高音量说。“下来。”我说我拿书包啊。真的是……整个七中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这还怎么参加高考啊。
他说,“你下来。我给你拿。”命令一样的语气让我皱了下眉,我跳下来,等着看他到处找落脚点的窘迫样子。没想到他只是一跳,张开左臂,落地时手里提着我的背包。
长得高就是好啊。
我跟他刚走到三楼,下午间操的第二遍铃声就响了。我这才意识到我今天原来走的这么早。上一次梁丞跟我说,他有一次就是在间操的时候想要逃学被学生会干部抓到只不过运气好是一个小区的,这才没被记过。而我能得什么处分就得看教务处主任的心情了,毕竟七中是传说中很“严”的学校。
那男的推开虚掩的门,充沛的阳光刺得我眯缝起眼睛。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而且这声音特别耳熟……我张开眼,原来是我姐。这下我一下挺直了腰板。她坐在电脑前,身边坐着一个手里拿着文件夹的女孩子,好像是在做关于填报志愿的表格之类的事情。那男的回头看了我一眼,问站在我姐旁边的女孩子,“你怎么不去上课。”女孩子在他面前变得拘谨内敛起来,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为什么没去上课。我姐伸了个懒腰,她说,“我叫她来的,这姑娘在教室里睡觉,我就罚她来干活。”我看了看桌子上的零食和雪碧,只是想跟我姐说下次要是有这样的事情请记得些你的亲弟弟。
女孩子听了我姐的话连连点头。那男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都信?不过看他突然严肃起来的神色好像是要处理我了。我姐说,“修璨啊你把我弟领来干啥,我这儿不缺帮手啊。”
原来叫修璨。听说也是个牛逼哄哄的人物。修璨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说,“刚才想要逃学被我碰着了。”我姐笑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修璨想了一下,说,“这小子在教室睡觉,我罚他来干活。”
我姐满意地点点头,她旁边的女孩子憋笑憋得好辛苦。
我走上前一步,把一罐雪碧放在我姐手边,我姐打开喝了一口,“嗝……”
修璨苦笑,“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我姐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好喝啊。”
修璨:“……”
我姐说,“那什么,你们走吧。”
女孩子把文件夹塞进修璨怀里,说了句什么。然后我看向我姐,她在看着窗外头,不过脸好像变红了。可能是热的吧。
刚出门,就有人从后面跟上来。“程桑榆程桑榆。”我放缓了脚步对那个女孩子说,“有什么事吗?”
女孩子说,“你是不是要去后山?”
我点头,“你怎么知道?”
女孩子说,“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啊。”
我想了一下,肯定是张文峰那个大嘴巴跟别人聊天时说出去装逼的。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他们又不敢逃学。
女孩子说,“我能去吗?在教室自习太无聊了。”
我提了一下书包肩带,犹豫了一会儿,如果说不行的话她肯定会继续跟着我的。反正我觉得她跟我们四个男的一定没什么共同语言。
结果我发现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因为我万万没想到,他们都玩LOL……
不知道这女的是从小到大没上过山还是第一次逃学有点亢奋,一路上看见野花就采,我让她把路边采的野花拿来,问她要不要花圈……花环。她说,“当然啊当然。”我就给她编了一个。这还是于沐教我的,说是可以泡妞的。但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手贱。
女孩子接过花环放在手里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跟我说,“你能不能给我戴上?”
女孩子垂下头,双手背在身后,那一刻微风吹过掀起了她的长头发,我一时间看得痴呆了,她催促我,“快点啊。”我轻轻地把花环戴在她的头上,然后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回忆里的那个女孩子跟眼前这个不好意思低垂着头的女孩子重叠,让我一瞬间的失神。
我抽了下鼻子说我们走吧。
很意外的是今天于沐他们都没有来。昨天还没有收拾好的食品袋和瓶子散落一地。我却尴尬地说想吃啥就拿。
女孩子双手张开躺在草地上,“好累啊”,又“啊”地跳起来把花环摘下来捧在怀里。看到我在看她,她扬了扬手里的花环,“我怕弄坏了。”她又躺下去。
“那个……”我坐在她边上,“修璨是你哥?”
女孩子点点头,过了会儿她盯着我,“我是谁?”
我愣了,我觉得这姑娘……看起来挺好看的,怎么就脑子有点……
“我叫修羽。”女孩子看我说不出话,有些恼,“修羽修羽。你不会真忘了我吧?”
我想了一下,点头。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他们兄妹俩的名字。修羽,修羽的名字一听起来就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孩子,有点儿像陶瓷杯,温暖而美好,同时又让人捉摸不清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而她哥哥修璨就是个玻璃杯,冷漠、骄傲,可是非常干净。
修羽哼哼,“不过看在你给我编花环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我说,“你哥跟我姐,有什么关系没有?”
修羽迟疑了一下,“你看不出来?”
我说,“同班同学吧?”
修羽笑了一下。她神情严肃地说,“你……自己慢慢观察。”
睡了一觉的时间。我们决定回去。因为……快要放学了。
我们一起往下走,修羽戴着花环一蹦一跳地哼着歌。
回去的时候,谢天谢地没有遇见修璨。修羽进班级后门的时候还朝我摆了一个“哦也”的手势,我轻声地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开,整好碰见从楼上走下来的修璨。他身后跟着我姐。两个人的表情都怪怪的,尤其是我姐的脸特别红。可能是热的吧。
我姐跟修璨说,“你先走吧,我跟程桑榆一起回家。”修璨点头,看了我一眼就自己离开了。
“程暮景。”
“啊?”
“我想冯小贡了。”
“上帝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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