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老家时,没有小区这个叫法。都叫什么村,什么寨,比如距离我们南刘村不远的就有,小寨村,夏家寨。我们村小,就一条南北街道,四十多户人家。不需要记住谁家几号楼几层几户,小孩子还能记不住伙伴的家?白天黑夜吃住在一起,都是兄弟了。村北头是人比较热闹的地方,有一口机井,家家吃水靠它,经常在哪儿会有大人聚集,说些庄家地里的农活,聊聊秦腔,说说天下大事。没事在边上也听到了杨六郎辕门斩子,四郎探母;没良心的陈世美,滴血认亲的糊涂县官;火焰驹是匹千里马,屠夫状元是个杀猪的------苏联和我们关系不好,美国的“黑”(核)武器比较厉害;上学是要考大学的,考上大学了不起的事-----南头是孩子的乐园,麦收后的打麦场,宽敞又平坦,大大小小的孩子在上边奔跑追逐,俨然“斗兽场”。白天玩累了,晚上就拉着席子在麦场睡觉,挤在一起,听老人大声吼秦腔,听大人讲牛郎织女王母娘娘,看着月亮,盯着星星进入梦想。
村子四周都是庄稼地,也是半大小子的探险之地。春天到了,拎上篮子去南坡地,那里有鲜嫩的苜蓿在春风里招摇,瞅着看苜蓿的人吃早饭,冲进地里,两手并用,苜蓿的汁子溅到脸上,特有的草的味道冲进鼻子,就是这个味,融到这嗅一次再也不会丢下的味道里去,提着满篮子收获,嬉笑打闹走在回家路上,把染绿的手不时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夏天,去村东的东安地,爬过水渠,一大片西瓜地就在眼前。不要说毛孩子没有耐心,在偷西瓜这件事上,我们有的是耐心和办法。起大早,看瓜人回家吃饭,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大模大样走进地里,想挑哪个就是哪个;中午等候看瓜人午休,在艳阳下爬进地理,前面的动手往后滚,一个一个西瓜滚进我们怀里。晚上,算了,那是小伙子们的事,我们就待家里了。秋天苞米红薯正饱满,点一堆火吃烤苞米,吃的满嘴是焦黑的颜色,难怪大人总能猜到我们干什么了;对,烤的红薯是留在第二天早上才去捡着吃的。冬天当然不会阻挡孩子的热情,打沙包、滚铁环,玩弹珠----下雪就更好了,堆的雪人太粗糙,滚雪球却是不错的选择,一群小孩,在雪地上推呀推呀,直到是在无法推动,于是那个硕大无比的雪球就呆在村子往东的大路边,一直到第二年春天很久很久才消失,连孩子都把它忘了。
工作后接触到小区,比如同事在五龙汤小区,谭家小区,这就要记住几楼几号了。结婚后在五龙汤小区住,五号楼二单元五零几,这一串数字就是我的了,那代表我在城市有了容身之处,而老家我就失去身份,回来就成客人一样了。小区有它的方便,水电气暖,电视电脑电话,可以在家吃,可以在小区门口吃,比如五龙汤小区门口的凉皮肉夹馍现在依旧红火。但一个门洞里的人互不相识,回家时“咣当”一声把一切都关在门外,没有串门互相走动一说了。于是从单位到家,两点一线,单纯而孤独,安静而寂寞。街道上所有的人形色匆匆,渴望交流却又拒绝张嘴伸手,满眼警惕,一开口距对方千里之外。小区门口就是市场,热热闹闹,熙来攘往,可没有一个人可以象在村里玩过时在别人家吃饭、睡觉。一到晚上,市场就黑灯瞎火了,悄悄等着下一个黎明。
后来小区换到503,这个小区门口没有市场,只有进进出出忙,忙忙碌碌的人,但毕竟是一个工厂的,大部分人互相认识,于是出来进去打招呼的声音最常见,然后客客气气中礼貌道别后,“咣当”的声音是一致的,楼道顿时安宁下来,各家的心事在屋里生长或蔓延。
现在搬到五路的小区。小区东门是上下班必经之地,最熟悉的是保安,忠于职守的保安,可在进进出出他们也不会成为熟人,只知道是这个保安而已。还有一个超市,很少进去,买过一次水,买过一次馍。里面冷气很足,只有两个服务的,通常都不需要语言了,都怕冷吧。小区北门是买菜必经之地。出北门向左有个菜市场,和很多市场一样,休息日人流密集,热闹喧嚣。北门口进出人多,更多时候像默片吧,只有快递小哥的电话声音成了主角。
城市里的小区门口从早到晚川流不息,有保安,看着安全,但它没有温度;
村里路口从早到晚或有一个身影,是母亲的,谈不上感人,但那景象想想就能暖到人心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