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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 慌(1)(中篇小说)

恐 慌(1)(中篇小说)

作者: 张正义_be5a | 来源:发表于2022-09-09 19:13 被阅读0次

      生命中最最暗淡的时光已经去而不返了。 

    七月二十一日  夜深记

      我的思想象泛急的河水,整日不停地四处奔波。我无法控制它,也不能理清它,它是纷杂不堪的。而我的身体不过是一只孤助的小船,永远只能依附在思想之河上,随急随缓,随遇而安。清静时,我感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苦闷。 是的,这正是无可奈何的生命! 七月二十二日 晴热     我坐在冰凉的地上——在大热天里的一个上午能使人微微减少些烦燥的坐的方式,顺手从写字台上拿下一本书。无所谓什么书,能催眠就成。我翻来翻去,在这本红封面的压膜书中,一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但——与其说我的兴趣在那句话,倒不如说是两个字一下子吸引了我的视线更为妥当。 

          引:——一方面是对生活的无限热爱,另一方面是对社会现实的极端厌恶和唾弃;在如此矛盾的心理斗争中,难怪——

      啊!矛盾!我惊恐地看着这两个字,它们象毒液一样浸透了我的心。我放下书,呆呆地望着隔了帘子的窗户。透过蓝布的光线依然如此明亮,如此烘热,仿佛能由眼光传到身体上。这热的电流!我垂了头,光滑的水泥地面呈着乌青色,好冷静的颜色啊!却剔除不去我脑中" 矛盾" 二字的忽忽闪闪的存在。做的每一件事,发生的每件事,都常令我困惑不解。矛盾呀,原来一直俘获着我,我是矛盾的俘虏!        我要对谁说去吗?妈妈爱我胜过任何一个人,我却不愿搭理她,我特别烦她的软弱;君山也算得我唯一可以说说话儿的朋友,可他没有体察人心的能力和安慰人心的感化力,于我是有些瞧不起他的——是的,我瞧不起他。除此之外还有谁呢?没人了。爸爸更不行,我甚至鄙视和憎恨他;姐姐远在北京,春节才可回。再没人了,亲人也没,朋友也没,孤单单就我一个。我只能对自己遣泄。        我写日记,要么趴在房间的地上画画儿玩。我画出了许许多多人像,有一次竟然画出一张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的脸孔。我抛开它,心里说一定要想起是谁。唉!瞬间的记忆障碍给人以多么细微的烦恼与痛苦啊!尤其当我们相信,失掉的记忆会是最美好的往事的时候。在这里,我可实在不觉得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跟我的美丽过往会有什么关联,因为我的往事存忆倒是令人不愉快的占大多数,至于美好的嘛,少得可怜。那么,他——一个男人,怎么会令我浪费精力去努力追忆呢?一会儿我就觉得无聊了。想起来又会怎样呢?只能说一声" 噢,是他呀" ,没半点意义。于是我撕了所有的画像,将它们的碎片焚成一小撮灰,倒在了院子里的石榴树下。

            穿过老街,我顶着日头去了一趟莲花湖。湖并不远,约二里路的样子,是男孩子们的天然游乐场。他们在湖里快乐地嬉戏着,笑骂声不绝。这里很可使人忘掉琐碎事,并且有摘不尽的莲蓬可吃。午时的太阳照得整个城区火热可灸,满世界的白光眩剌人的眼目,逼人戴墨镜出门。老街上仅有的几棵柳树干出死相来了,静呆着纹丝不动。走出院门,走上街道,宛如从水中钻入火里叫人难受。但也有趣,一个人慢慢走在阗无一人的大街上,空荡荡地象走进了山水画中,手法抽象一点则妙不可言,哪还顾得了身处何境?看街道两边,几家小店铺的门敞着,店主们恹恹欲睡地半支在柜台边。他们发现水泥路上的我,显然是有几分吃惊,很不服气地看了我几眼,复又沉昏下去。别的人家都把门关得严严地,不使热气入侵。许多屋里放着中央台的综合节目。

            我开始变得愉快起来,空落坦直的老街似乎只属于我一个人。站在街心,向前望,向后望,它延伸到别的楼群和厂房,与别的街道交接后终止老街的名称。西边拱起一座七层的居民楼,仍在施工中,日夜不休地作业,搅拌机的巨响可以传到东街的每一个角落。但在我们的小院里,噪音不复存在,这倒令人费解。我想假如我恰好住在工地边,一定会被吵得发疯。比噪音更可愤的是他们为了施工的目的,竟然毫不留情地锯掉了那一段的五棵蔽日巨柳,而其中至少有三棵是于建筑施工无碍的。他们一定会重新植上花草,但是多少棵花草才比得上一棵风姿不凡的老柳呢?这些蠢胜驴物的工程人员们!在他们眼里,也许一朵玫瑰花就比一棵大树要珍贵得多呢!幸好我们门前的那几棵目前尚算安全。 

      中街处辟出一条窄巷,巷子两壁都有青苔点点,或于墙壁背阴处的砖缝间生出一二支蕨,很优雅地凌空半挂在那儿。巷道里常通夏季风,是个乘凉的好处。今天却没人来。 

      穿过巷子,迎着几乎感觉不到的一丝半丝儿南风,我走在一条爬满草根的小路上,直到莲花湖。湖水比不得往前的清澄,只还挺凉爽,供附近地区的孩子们快乐一个夏天。湖周有五六个硬底的深水凼子,藕缺了扎根的於泥以至传不入,成了孩子们的天然游泳池。我在湖边的桑树荫里坐下,尽情呼吸着荷叶的清气,感觉真好,象是突地已成了莲花湖的清芬世界里的一个微小粒子。这样静静待了十几分钟,一丝儿困倦涌上来。 

      东街口,堆积如山的西瓜逗来肮脏的数不清的苍蝇。贩子没吆喝,懒意洋洋的模样。老街的几个女人这会儿出来买西瓜,她们约成一伙好与人讨价还价。买定后,她们又拿人家卖瓜男子取乐玩儿。她们看见我,有一个笑着招呼,其余几个便不知喳着什么。我脸臊了,赶紧回家。妈妈备了西瓜,正不知我上哪儿了,便问我。我没好气与她说话。真的,我跟她一说话就上火,但往往又为妈妈的委屈而懊悔不迭。 

      我爱我的妈妈,只是从来没有依顺过她,除了不记事的幼儿时期。妈妈也时不时会边回忆边讲述我们的一些往事,这时她的气色是最祥和最幸福的。我则不耐烦,总要打碎那些。我认为现在的我既是真实的我,不需要隐瞒,也不必要引导。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当然,这" 什么" 不包括理想,或说是梦想也成。我霸道得象个土匪,不断以粗鲁的语言伤害着妈妈,可我并不愿意那样做。许多街坊惊讶地说,小舟怎么能那样对他妈妈不敬,日后老了靠他还了得!他们都骂我伤风败俗,年纪轻轻就不从孝道,会带坏整条街的孩子们。他们叫存不快和不安,若是在百年前,定准绑了我去沉莲花湖。现在他们可不敢,顶多只在背后咒我遭雷劈。我好笑极了,偏要在狂风如吼、雷电大作时跑老街的路面上悠悠然地转遛,到现在好几次了也没电着我一根毫毛,肯定令他们深为失望。 

      但我爱我的妈妈,除了她我可以不爱任何人。我不愿去争执,用不着。然而我见了妈妈的恭顺相就发烦,我的记忆里没有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次妈妈顶撞爸爸的事。爸爸是个不逗人见的家伙。真该死!我还从没对他怒目以视。 

      如今的生活似已衰萎,在走向凋零,我的心中并不存太大的希望。这样也好,容易放松自己,把己外之物事淡些着来看。做什么都没多大意思,可一些事还不得不去做,因为自然死亡离我或许还很远,我即使厌世,也没就死的决心。而活着,就必须拿自己去换取,又反过来对自己加以维持。尽管不甘愿,但还不得不去做。太多的身不由己,对此我毫无办法。 想多了容易犯糊涂么?只望是庸人自扰,那么用不了多久,心里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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