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1
父母返回十六公里外的家乡上班,我和姐姐留在伯父家上学。伯父家有两个堂姐,大堂姐高中了,二堂姐念初中。每天早上,伯父伯母给我们准备早餐,吃完饭,伯母和堂姐给我扎好马尾,骑着单车一人一个载着我们姐俩去上学,边走边教我认路,因为放学后,我就要自己走回去。
姐姐比我年长三岁,夜深人静时总是提醒我,这不是在自己家,要懂事,要听话,要会看脸色,自己能做的事要自己做。
那个胖胖的伯父,跟父亲长得非常非常像,主要是发型像。就像同款衣服的大码和小码。伯父总是笑哈哈的,他会陪我吃早餐,挑出我不吃的卤蛋黄,把蛋白留给我;会在周末的早上一脸坏笑地放黄河大合唱,吵醒爱睡懒觉的堂姐们;会看那时候最流行的言情小说;会安慰考试不及格的堂姐说:算啦算啦,一个班总要有人最后一名的;还会帮闯祸的二堂姐写检讨书,写完特意交代二堂姐一定要留个底,万一下次还要用呢?
有一天傍晚我们姐妹四个站在七楼的天台上,我看见胖胖的伯父穿着背心大裤衩,胳膊下夹着一个大西瓜,一只手拿着卷成一条的报纸,走路一甩一甩,懒洋洋地回来,突然就想起了电视里的大狗熊,当我把这当笑话说出来的时候,大堂姐轻轻地笑了一下,姐姐在一旁凶巴巴地大叫我的名字,制止我再说下去。
远在天国的伯父,我很想你。
一个月后,母亲做通了外婆的思想工作,让八十岁的外婆到城里陪我们姐俩住,于是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家。
城里的月光并不比乡下亮。也许是我太傻太老实吧,总是成为孩子们戏弄欺负的对象。可是,小小的孩子又能有什么恶意呢?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这是一所城郊的小学,班里的同学多数是一个村子,小学是他们村的华侨回来建的,就以他们村的名字命名,在这里上学,每学期我要比他们多交一笔钱,叫借读费,那时候很排斥这个借读费,后来我猜,应该是因为作为外乡人的我,没资格享受他们村华侨专设的教育基金吧。这个学校的人对我来说分成了两块,分别是:他们,我。
他们在课堂上嘲笑我的乡下口音,我一边学着他们的口音说话,一边不服气地想着,你们笑我说话跟你们不一样,我也可以嘲笑你们说话跟我不一样啊。
有一天上学,去早了,教室还没开门,大家在操场上嘻笑打闹,有人喊了一声,开门了!我随着人流往教室门口走去,突然有人在我身后对着我的膝盖奋力踢了一脚,小小的身子一下扑倒在地,四周都是幸灾乐祸的笑脸,清晨的阳光给他们打上了一圈金灿灿的光晕,我只看到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高高的男生,转身躲进了人群里。
在校长的授意下,第二天课间,善良的女老师为我带着我走遍高年级每一个教室,让我指认是谁踢了我,后来我指了姐姐班里的一个男生,他一脸惊愕的喊,你认错人了吧!我一口咬定了就是他!不记得后来怎么处理,只记得那天姐姐的脸涨得通红,深深地埋在桌子上。
这件事发生以后,母亲也终于来到城里上班了,公司离家很远很远,踩单车要近一个小时。跟母亲一起来的还有舅舅家的小表姐,她在一个服装厂找了份缝衣服的工作,住在我家。从此,每天上学母亲或表姐会踩单车送我去,放学后让我在学校等齐了姐姐,刚学会踩单车的姐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用她漂亮的小单车载我,就是总嫌我腿太长,坐在单车后面一晃一晃的,拖到地面了。
后来,期中考,期末考,各种考试各种作文比赛,我和姐姐一次又一次地用成绩碾压其他小伙伴,是的,这个城郊的小村落,他们的学习成绩配不上他们骨子里的优越感,这里的老师对我们很好,于是某些被要求向我们学习的小孩子生气了。一天,有个全校出了名抗揍的小男生扬言一定要打我们,因为这一天,老师批评他了,还说看到我们笑了。放学的时候,我们很怕,姐姐的同学偷偷告诉了门口守门的老头,那老头对我们说,你们快走,我看住他。姐姐载着我,拼了命地往家踩,看门的老头坚持不久就放弃了,那个像一头小牛一样强壮又暴虐的小男生,怒火朝天,抓了一把竹扫把,一路狂奔,追上了我们,又是扫又是打,硬是把惊慌失措的我们,推到连人带车掉进了路边菜地的水沟里,恶狠狠地朝我们吐了口水,才骂骂咧咧地离开。姐姐赶紧爬起来,扶起了我,我们互相拍打身上的垃圾树叶,姐姐哆嗦着叮嘱我,这事回去不要告诉母亲,父亲不在家,别让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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