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离别,总还是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角落.
过着光荣或者苟且的生活.和你一样,失去过却还在继续期待.
只是,很多时候,似乎只过了一瞬间,什么都变了,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样,默默的溜走了。
——楔子
<一>
自从老白出差了,林春心里就没一刻安宁过,梦见他被泥石流卷走,梦见他摔死在一块大石头上.于是整夜整夜的失眠,牵挂.辗转反侧.从星月高悬到东方泛白。
林春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飘在天花板上的灰尘,孤独沿着脊椎爬上身.
天刚亮,林春就冲上街头,从古城口小报摊的老大爷的手里买一份日报.看看老白又写了怎么的稿子,然后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块发呆.
老白是报社的记者.哪里有灾难他就拿着话筒往哪跑,英勇无敌。
却每次都把林春吓的胆战心惊,每每有新闻发生,林春都会紧紧抱着老白恳求,别离开我。老白都会摸摸林春的头,轻轻的又用力的掰开林春的双手,默默收拾好行李,走的义无反顾。
林春25岁,在大理开一个十分具有民族特色的饰品小店。
整条大理古镇,几条街都是各色的店面.卖小吃的,卖特产的,卖银子的,卖咖啡的,卖饰品的.酒吧,咖啡馆,民宿,饭店将一排排古色古香的旧洋房挤的满满的。
青色的石板路,被时光冲刷出青青白白的颜色,踏上去,仿佛都能隔着地面,感受出岁月的痕迹.
大理古城,在水泥钢筋的城市里,恬静优雅,别致动人.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在此游历。
大理就像林春一样,风景优雅,温暖可人。
正因为如此,隔壁卖佛串的老板秦阳觉得,这么美好的林春,实在不应该把时光耗在无尽的等待上.尤其是等待工作狂老白.
秦阳是林春的邻居,专门收藏买卖佛串,每每进入秦阳店里的顾客,出来的时候必定人手把玩着一个古珠满足的离开,这是秦阳的本领,而让林春特别感激的是,秦阳每次都介绍自己的顾客出门的时候左转,进自己的饰品店里溜达一圈。
林春靠着秦阳介绍的顾客,或多或少,店里生意都络绎不绝。
偶尔,林春出来晒太阳的时候,都能看到秦阳坐在店门口吃冰西瓜,秦阳会递给林春一块,一来二往,也就熟络起来了起来。
秦阳总打听老白,听到的回到永远是,出门踩新闻了,然后就是林春无尽的落寞.
每趋于傍晚,游客渐渐稀少,整座古城变的安静,灯火纷纷变暗,小店络绎关门,万籁俱寂,只有万物生长的声响,而林春会在九点打烊后,离开一段时间.有时半夜才回来。
夜里,秦阳总能听见隔壁发出”吱嘎”一声的声响,是林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每每这时,秦阳会立刻坐起来,边透过黑漆漆的窗户看过去一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怕惊吓她,又想保护她,而林春轻微的脚步声像在叹气,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上.
秦阳觉得,那声音寂寞的可以,像一把锋利的刀,把沉寂的夜划出一道伤口,滋滋的透着冷风。
<二>
那夜.雷声特别大,以至于秦阳就没听见林春的敲门声,等他终于把声音从雷鸣中分辨出来下楼开门的时候,林春湿漉漉的站在门外,如水鬼一般。
”我钥匙丢了"她狼狈的声音回响.
秦阳赶紧煮了姜茶,热腾腾的端上来,在水雾缭绕里,林春的脸那么萧条,她穿上秦阳的睡衣,裹了一条毯子,整个人缩在他的小床上,瑟瑟发抖.
秦阳忽然没来由的窘迫起来,房间简陋,只一张床,空空荡荡.他把卧室贡献出来,自己去楼下打地铺,下楼时,看到台阶上留下湿润的脚印,心里忽然痒痒的,心里阵阵潮湿。
半夜难眠,也不知何时睡着。
清晨第一道光顺着木板门的缝隙射进来的时候,秦阳一睁眼,吓了一跳。
林春已经下楼,就坐在他身边,倒是没看他,脸看着小窗口,单薄的像一只剪影。
秦阳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雨淅淅沥沥一夜,仿佛林春的神色,苍老,寒凉.
“怎么?与他吵架了?”
秦阳坐起身,试探着问。
林春回过神来.叹一口气,“他从地震的山坡滚下来,想让他放弃工作,陪我开店,他怎么都不肯。”
“原来如此。”秦阳失落的难受,沉寂几分钟。
忽然,他探过身,狠狠的亲了林春的嘴唇。
这个吻,很突兀,像一个错乱的音符。
但是他觉得,自己似期待好久了,他早就想这样做了,自从每日看到林春安静的身影,他就一直心里有所幻想。
林春被吓住了,但还是没得及躲,就那么愣愣的贴着,一动都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林春才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
这一天,秦阳没有营业,他在二楼的阳台上,看见林春叫来古城里的开锁匠,叮叮咣咣的撬下了旧锁头,他紧握着手里的一串钥匙,咯的手指生疼。
昨天早晨,他在门口捡到,他恨自己的阴谋,为了留她一夜.竟不肯物归原主.
他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忍不住鼻子一酸,手脚发凉.
<三>
林春几日没有和秦阳说话,人显得无精打采,秦阳心里也像堵了一块棉花,闷闷的透不过气,索性关了店门,以免开门关门遇到林春,尴尬。
闲着无事,把七月放在他家里的报纸都拖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看,只见每一日的报纸上,都齐齐的缺一块,想必,是七月将老白的稿子都剪走了.
就那么看着,江一阳倒觉得心里也那么活生生的缺了一块.
几日听着外面嘈杂不堪的人流声响,忽而,听到火警铃声呼啸而过,古城着火属于紧急事件,一个房子可能连着所有的区域,所以声势浩大,人群纷纷凑过来,嘈杂又刺耳,秦阳顺窗户一看,发现林春的饰品店着火了,他来不及多想,疯一样冲下楼,飞奔到林春的店,全然不顾正在拼命灭火的 消防人员大叫的”危险”.
当秦阳在烟熏火燎的二楼拐角找到林春的时候,她吓坏了,目光惊恐,全身僵硬.烟雾缭绕中,秦阳抱起她,她本能的拼命搂住秦阳的脖子,没有吭一声,秦阳拼命的往楼下跑,快冲出门的最后一刻,门边那根装饰柱子带着黑焦焦的火苗倒下来,砸到秦阳的手臂,伤口漆黑,血瞬间汩汩的流出来,林春大口的喘着气,看也不看秦阳一眼.秦阳捂着冒血的伤口,心顿顿的疼起来.
林春是烧老白的稿子不小心放倒了火炉,在全是木质地板和易燃装饰品的小店里,火势很快就找到依附点,幸好她蹲在潮湿阴暗的卫生间的墙边才没有烧伤.
秦阳恨恨的,恨林春,恨老白,恨自己。
消防车把火势扑灭了,忙着收工,人群也渐渐散去,秦阳再看一眼还蹲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林春,问,“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林春忽然抬头问:“我是不是很可怕?”
秦阳慌了,“不会啊,怎么这么说?”
林春突然哭了起来,秦阳撞着胆子走到她身边,林春伸手抱住他的腰,人就攀附上来,眼泪打湿秦阳的格子衬衫,秦阳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的眼泪,可以这么多.
那天晚上,秦阳和林春一起收拾她被火吞噬大半的小屋子,收着被烧坏的杂货,秦阳心里有点亮堂了,尤其是往垃圾袋子里装老白的照片和手稿的时候,那些已经烧黑的,还有没烧完的,嗤啦嗤啦哗啦哗啦,秦阳都闭着眼粉碎,声音动听的快唱出小曲来,以至于都忘记自己的胳膊还受着伤.
林春攀上来给他擦药,他疼得汗直流,但心里都乐开了花.
俩人的关系终于好了一些,林春一直留在秦阳的店里帮忙,她的店由他每天去修整,装修。
累了俩人就一起出去逛逛别的街区,也像来这里的游客一样,互相给对方照相,秦阳给她买各样的小玩偶,带她去庙会求签,给她买烤肉串,洒上浓浓的辣椒,一起揭穿路边算命的大仙儿把戏.秦阳经常趁七月不注意的时候变出她最爱吃的烤乳扇.上面挂满蜂蜜,然后眉开眼笑,宠溺的眼神快把林春融化掉.
黄昏落下,秦阳领着林春快把古镇的所有弄堂走遍,林春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以为了解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地方根本没有去过,也有这么多酒吧自己不知道。
林春开始笑了,即使浅尝辄止,如蜻蜓点水。
秦阳感觉林春正努力接受自己,虽然也会发呆,但每次看见他,眼睛里还是一亮的.也有许久没大早晨跑到古城门口的报亭里买报纸。
秦阳想,快忘了吧.忘了老白,忘了你那些曾经。
他胳膊上的伤 还是疼了几天,每次林春换药,他都讲着笑话然后自己哈哈大笑让林春放松。
他脱穿衣服麻烦,次次都是她帮着,那么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触碰她,秦阳忽然觉得,生活很美好。
他迫不及待的要和林春一起过一段属于自己的人生,于是,在伤口已经结痂不用再包着纱布的时候,他出城去新闻出版社找了老白.那个令林春魂牵梦绕的男人.。
<四>
那日,天朗气清,老白坐在报社的大厅,刚好能望到进进出出的人,秦阳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将老白记住。
下午六点钟,老白出了报社大门,高挑的身体,笑容阳光,棱角分明,乍一看,高大帅气。
只是,老白的身边还挽着一位巧笑倩兮的姑娘,两人有说有笑,姑娘娇羞,笑的灿若桃花,老白满脸满足的笑。
秦阳忍住一拳挥过去的冲动,走到老白面前.“你还记得林春么?
“林春?”老白脸上的充满了困惑,“是谁?你又是谁?”
旁边的姑娘也面露不快,质问老白“林春是谁?”又质问秦阳:“你又是谁?”
秦阳愤怒了,一拳轮到老白脸上,两人瞬间撕扯起来,就在秦阳骑上老白,左右开弓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来,推开秦阳的殴打,趴在老白的身上.
居然是林春。
秦阳火了,愤怒的说:“他都有了新欢你还这么护着他?”
林春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表情,而那位"新欢"的脸上全是愤怒和不解,回过神指着林春的鼻子问老白,她到底是谁?
老白顾不上答话,直接疑惑又委屈的问着林春,“你到底是谁?”
秦阳彻底愣在原地了.
林春忽然拉起秦阳就跑,奔出报社大门,林春的速度像是点一把火在身后就可以飞了。
<四>
那日回去之后,林春病倒了,在医院住了几日,不吃饭,不说话,整个人的状态又恢复过去的颓废,每每秦阳的眼神递过去,她马上躲开。
那病房里,气氛压抑的厉害,秦阳抽空回了一趟古城里,想为林春找几件换洗的衣物.没想到,在林春的衣柜里,他找到了答案-----一本日记.
秦阳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
那些真相让秦阳震惊了:老白没说谎,他当真不认识林春。
十年前,林春还是小女孩儿的时候,她们所在的村庄发生了火灾,她的父母都葬身在那场火海里,老白,是当时的采访记者.并且拍下来当时林春无助的眼神,发表之后,照片获奖。
那之后,来到林春和奶奶一起生活, 奶奶去世后她用积蓄在古镇开了这家小店维持生计。
林春一直关注着老白,买报纸,看他的报道,跑到他的报社去看他,甚至偷偷跟踪他回家,窥探和猜测他的生活,就这么隐隐秘秘甚至变态的爱了他这么久,她将他的喜闻乐见都跟旁人说,制造出自己和他是一起的假象...
秦阳心里一阵阴冷,只觉得可怕,吓得发抖,他可以容忍有老白这个人,但不能忍受林春的扭曲,更不能忍受自己和一个从没存在过的影子拧巴了这么久。
林春凭空虚构了一个人,虚构了那么多情节,秦阳想想就不寒而栗。
他跪坐了很久,很久,像是对林春的一腔自导自演的虚幻痴怨,彻底臣服了。
林春出院那天,是秦阳决定离开那天,本就是在古城租的小房,没什么过多牵扯,正好自己的爸妈在城里给自己安排了工作,只有离开,才能忘记这段荒唐的虚度光阴。
可是林春的不舍却在他的意料之外,”秦阳,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你不是爱我么?再等等我好不好?”林春拼命地哀求,像要失去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都不愿意放弃。
秦阳不是没有犹豫的,可是一看到林春那张脸,他总能想起那个虚构的老白,火灾,午夜三更的开门声和自己的徒劳的努力。
他想,就算他留下来,他也会怨怼,因为林春不爱他,林春只是把他当依赖。
临走那天,秦阳把店门轻轻关上,把林春店铺的钥匙还给她,林春漠然的接过来,头也不再抬一下。
秦阳心里冷笑,笑自己蠢,笑自己笨,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所有的若无其事都能毁灭一切。
爱本来就是这样,在一段幸福的时光里,我们可以忘记一切,但是当一段时光无法回头的时候,有些人只能缅怀,然后每一个人都要重新遇见自己的幸福,重新重复那些美好或者慌乱的桥段。
秦阳带着所有的失落,大口大口的呼吸,但空气里没有了她的味道.
<五>
再一次看到林春,是两个月之后。
此时的秦阳已经在古城外工作,朝九晚五,退去张狂暴躁。
秦阳上的出租车,之前下车的客人留了一份早报,秦阳信手翻来,看到一篇通讯:
<女子坠河抢救无效身亡>,记者老白。
昨日下午,一名年轻女子坠湖,游客报警,消防队员随即赶到将其救上岸,不幸的是,该女子抢救无效死亡。目击者称,常见此女子出现在河边,一个人静坐,据悉,女子年仅25岁,名为林春。目前,事故进一步调查当中。
秦阳忘记自己是如何下车的,他一个人,跌跌撞撞,感觉处处陌生又嘈杂,又安静又慌乱,忽然之间,天地开始逼仄,他喘不过气来,就那么趴在路边,嚎啕大哭,死一样的疼。
秦阳开始回忆起那天,林春固执的挽留他,可是他还是因为怨恨,无助,离开的义无反顾。
秦阳忽然想,这一次,老白彻底记住她了么?还会不会疑惑她是谁?
这一次,林春是不是能欣慰一些,终于做一次老白的女主角?
他恍惚中仿佛看见了古城里,嘈杂凌乱的人群,清晨温煦的阳光,古朴的青石板,每一个游客都面带笑意,四处拍照,他们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进自己的店里讨价还价买了几串古币珠串,而林春就坐在她的店门口,似乎只过了一瞬间,什么都变了,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样,默默的溜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