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

      整理旧物，翻出几封从前的书信。青涩的笔迹，载满青春的记忆。

      “数学老师今天换了个发型，全班同学都笑晕了……”“快要期未考试了，可是每次一拿起书就犯困……”“我终于知道班长喜欢的人是谁了……”

      写信的人，是中学时代的好友。异地分隔后，我们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信，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断了联络。每次不经意翻到这几个陈旧的信封，都忍不住抽出信纸来读上一遍，看着发黄的纸页上稍显幼稚的笔触，脑子里又浮现出当年朋友那张天真的大圆脸。

      提起笔来写封信，曾经是我们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却成了难以企及的奢侈。和所有离我们远去的东西一样，写信这件事，很有年代感。经历过书信往来的人，多少都该有点年纪了。我们的青春期，互联网还很神秘，智能手机还没出现，电话只有座机，更没有QQ和微信。那个时候，喜欢给远方的朋友写写信。生活中的琐事，校园里的八卦，自己的心情，只把这些东西锁进日记本里未免过于寂寞，还是希望讲出来给谁听听，远地的朋友和家人似乎是最好的倾听者。

      从前互通过书信的朋友很多，有的现在仍是挚友，有的仅剩下偶尔联络，有的已经销声匿迹，就像上面几封信的主人一样。想必当时连犄角旮旯里的事都要挖出来告诉对方的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有天会这么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吧。即便如此，那些纸片传情的岁月，总还有那么些画面是一辈子定格在记忆里的。

      早知道有一天写信会变得那么遥不可及，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从前收到的每一封信。年少时干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到现在仍懊悔不已。当时喜欢林黛玉，学人家焚稿断痴情。有一天大发矫情，为了祭奠自己所谓的过去，把从前的日记和朋友们往来的书信一股脑儿全都烧了。如今手头仅存的这几封信，是当时的漏网之鱼，后来一直小心保管视如珍宝。

      写信是很优雅的事，慢悠悠的调性，没有十万火急，不必争分夺秒。那些火急火燎的通常只会出现在电报或电话里，轮到书信这里向来都是淡定从容的。写进信里的，大都不慌不忙，未必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自己觉得必要的事。把信投进邮箱，就开始了安静的等待。不知道邮差什么时候把信送到对方手上，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回封信，也许会眼巴巴地盼着，可却并不那么着急，就像木心的诗里写的那样“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车、马、邮件都慢”，这样的缓慢我们习以为常。

      书信是最能将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频度和分寸感控制得恰到好处的交流方式。十天半个月左右的你来我往，不过分生疏，也不过分粘着。见字如面，更是任何一种媒介都无法取代的。当笔尖在方格纸上摩挲，喜怒哀乐全部藏进字里行间，忧欢悲喜跃然纸上。往后的电邮也好，微信也罢，字体设置得再漂亮，却终究少了些亲笔书写的温度。而且，有些诗意似乎只能存在信笺里。喜欢《听海》里的那句歌词“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这样的美好的心境，也只有书信里的文字能做到吧。如果换成微信或电话，你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我一定会怀疑是不是哪里的污染源泄漏又殃及到哪片海域了。

      当空间的距离感慢慢弱化，书信也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世界变得越来越匆忙而程式化，信息、电话、语音、视频，任何一种沟通方式都比书信更适应这个追求效率的时代。忙转在快节奏里心浮气躁的我们，也再难以安静下来捋一捋内心的感受，认真地写封信。如今每个人都被现代化的社交工具所绑架，在漫延着焦虑和紧张情绪的信息网络里，诚惶诚恐地表达着情感，你不秒回信息有人就要不高兴，朋友圈设置个三天可见立马招来质疑，分分钟有玻璃心因为你没有点赞而碎了一地。

      很怀念那个能够安安静静写封信的年代，我手写我心，只将我的情谊投递到远方，足矣。写封信给你，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你今天海是什么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