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少年已不在

2018年6月14日 星期四 小雨

这一周的天气都不正常，好像女人的更年期，忽阴忽晴，忽润忽燥。今早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先生送女儿上学去，走之前问午饭吃什么？我说豆角炖肉怎样？他说好。不过等电梯时他补了句，一定少放盐！

我和先生的口味实在不同，他喜酸甜，我嗜咸辣。好在他脾气温和，不与我计较，提醒总是有的，我记不记得又是另一码事儿。偶尔我也纳闷，这十几年他是用怎样顽强的斗志跟咸以及更咸抗争的？

切肉洗豆角的时候，发小陈曦给我发来一条微信，你忙吗？我擦干手给他回，做饭呢。他说，昨儿我决定个人生大事，要听吗？我嗤之以鼻，有屁快放！他直接打电话过来，说我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决定再婚了。我问，你这次是认真的？他哈哈笑了，我哪次不是认真的？接着，他用五分钟讲述了与那姑娘的浪漫恋情，又用三分钟描绘了他俩未来的幸福蓝图，挂断电话前还用两秒钟向我保证，这是他最后一次结婚。

放下电话，我站到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深深地舒了口长气。

不记得是书上还是网上有人写过，人这一生会遇见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很显然，先生温柔了我的岁月。可没人知道，陈曦那厮，曾惊艳了我的时光。

陈家和我父母家做了多年的邻居，我与陈曦从咿呀学语就玩在一起，往后的N年里我俩一起读书一起成长，又是彼此絮絮叨叨的树洞，可谓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但我们真的不是青梅竹马。这样说好像挺矛盾，可是没辙，他眼里掠过百媚千红，却独独看不到我这一朵，所以我俩之间没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意境。

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感情，大概十三四岁起，我就悄悄喜欢他。那时他有武侠情结，崇拜一身白衣手持长剑的大侠。他整日穿白上衣白裤子白鞋，连桌布都洗得雪白，还在院子里藏了一根长树枝，时不时的拿出来比划几番。胡同里一般大的孩子都跑去打羽毛球跳绳踢毽子，只有我，夹着一本书坐在他家院里的木凳子上，一边心不在焉的看书，一边侧耳倾听他小声嘟囔的心法口诀，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那白衣少年已不在

读高一那年陈曦初恋了，牵着女孩儿白皙小手来跟我显摆。我皱皱嘴角，跟女孩儿打招呼。陈曦请我俩去小馆子吃了炒面。女孩儿挺漂亮，说话也温柔，就是饭量比我还大。那天半夜里，我失眠了，躲在被窝里一遍一遍哼着粉红的回忆: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哼到泪流满面。

他们卿卿我我不到半年光景就分手，初恋女孩儿哭得梨花带雨，说不通陈曦就来扯我的胳膊让我劝和。我没答应她，因为我知道陈曦喜欢别人了。

那个别人是鼓乐队敲腰鼓的女生，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我见犹怜，追她的人可不少，她偏偏喜欢队里吹萨克斯的陈曦。陈曦多鬼啊，看出端倪立马就甩了“初恋”，与“腰鼓”热乎起来。

“腰鼓”果然有魅力，这股热乎劲一直持续到两人上大学，相隔千里还每晚都煲电话粥，害得寝室电话总占线，几个舍友都冒着怒火准备群殴陈曦了，结果被那厮几顿小烧烤团灭了。没什么事儿是烧烤解决不了的！这句话从此成了陈曦的口头禅。

还真就有烧烤解决不了的！“腰鼓”移情别恋，打电话说她深深爱上自己的导员不能自拔，不想欺骗和耽误陈曦，让他兀自寻觅幸福去。这还得了？本以为头顶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结果却一片翠绿草原憋气窝火！

陈曦拎了菜刀就往火车站跑，都没来得及穿双袜子，光脚趿拉着塑料拖鞋就跑。舍友们念在几顿烧烤的情谊上拼命把他拦下拖回寝室，安抚训斥，训斥安抚，总之一顿软磨硬泡才打消了他与情敌同归于尽的念头。

这次情伤令陈曦萎靡颓废了几天，课都不上缩在寝室里喝了N多酒抽了N多烟。

我以为那厮这回得消停一阵子，不敢随便碰触感情了。没想到，他比从前更随便。

“腰鼓”的背弃打开了陈曦的浪子之门。他的口头禅也改成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之后，他果然努力去赏万花，在放浪形骸的路上越走越远，且如鱼得水。

当他大言不惭的跟我说他撩过的女人比我见过的都多时，我彻底愤怒了，狠劲拧了他胳膊踢了他小腿，气急败坏地朝他嚷嚷，我见那么多女人干嘛我可不是同人！你往后甭死乞白咧的给我讲什么情史！恶心！做了他二十几年发小，头一次跟他发飙，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我心里终于畅快了。

也可以说我终究放下了。某天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我等待过，并非执拗，也许我只是好奇，想看一下，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我忽就释怀了。那白衣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你走吧，甩一甩头，无需怀念。

那白衣少年已不在

大学毕业后我开始接受亲戚朋友的各种相亲安排，历经十几次把男人从头看到脚或者被男人从头看到脚的拉锯战后，我和先生看对了眼。恋爱一年半，我们决定结婚。我的婚礼请柬还没写完，陈曦第二次结婚的请柬已经放在桌上。

而十几年后的今天，陈曦又告知我，他将再次结婚。估计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大概只有我记得，第七次了。对于他乐此不疲的浪子之路，我唯有深深地舒口长气。

夜已深，敷张面膜就得睡了，这个年纪的迟暮女，毕竟今朝容颜不比昨晚。对了，今天的豆角炖肉又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