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时间刚好，她眉眼带笑

95《神雕》张可颐饰演程英

“在这夜凉如水的路口，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风里面，你还在怀念，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

没有浓妆艳抹，亦无奇彩异服，空气中满是好闻的肥皂水的香味，清冽阳光下斑斓缝隙中钻出一张素雅干净的俏脸，微风徐徐，衣袂飘飘……

这是我懵懂岁月里幻想过无数次的见到心仪女孩时的场景，好像只要合拢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她们的样子，有《十七岁的单车》里展露青涩笑靥的高圆圆；有朗诵着「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上痛苦一晚」的舒婷；最多的竟是那身着一袭淡淡青衫，秀婉静姝，眉笑眼开的程英。

倪匡说：“君子这个概念，不应限于男性，女子也可以有君子的风范胸襟，而最贴切的行容程英的名词是——她是一个君子。”

她像极了一泓清泉，清澈而不凛冽，温和而不灼人，她克己复礼，坚守本心，风骨清越。

于石阵中金轮法王手下救得杨过回屋，只见斗室四壁萧然，却是一应不染，清幽绝俗。

看到这里，不免怔怔发神，如此妙宅不知是何等风姿的佳人在悉心打理，静待郎归？

新月娟娟，梅影横窗，她轻挽发髻娉娉婷婷的洒扫庭轩；黄昏雨落，飞花盘旋，她微蹙蛾眉袅袅娜娜的擦拭木桌。她不是孤傲游离、独揽芳华的遗世仙子，她是俯拾之际淬满人间烟火的等爱女子。

再看室内陈设，所用餐具，竹筷陶碗，虽是粗器，却都是全新的，纵一物之微，显然也花了不少心思。

没有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座上珠玑堂前黼黻的富贵奢华；没有诗书世家温婉才女一几一案皆可入文的风流俊雅；但那份细致入微的恬淡风情，平和却又温馨，该是多少风尘旅人所梦寐以求的港湾。

青菜豆腐，鸡蛋小鱼，俱都烹饪得鲜美可口；缝补衣裳，裁制新袍，亦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分明就是一位贤良淑德心灵手巧的宜娶之女，懂得生活，也热爱生活。

都说那一曲《淇奥》是在向杨过表明心迹、诉说衷肠，可这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何尝不是她本人的真实写照呢？

三分慈和三分敬重的体贴举止让养伤的杨过心神安宁，敬佩不已，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好似都经过几番斟酌从而拿捏到位，不会让人感到丝毫的突兀和怪诞，如沐春风。

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里说“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是汉人所推崇及追求的最高境界和品格，金庸在《连城诀》里，也借丁典之口用来赞赏过凌霜华，但一开始却只是对其容貌神韵的描述，应该说放在程英身上更为贴切，因为她自始自终就是这么一个淡淡性子的人。

最令人揪心的一幕是看她在桌前写了又撕，撕了又写，颠来倒去所纠结的那八个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她少有的露出小女儿姿态的瞬间，大抵世上再坚强自矜、独立自主的女子，但凡到了心上人面前，都难免会稍稍的乱了心绪。

她目波凝滴，是在自叹身世吗？从小失去挚爱双亲的孤苦伶仃让她和他同命相怜；忽而嘴角上扬，是想到他的好了吧？他看似放荡不羁偏又一往情深，明明孤僻乖吝却又心热良善；突然间黛眉紧锁，是在烦忧郁闷吧，毕竟近在咫尺的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反反复复，折射出了她内心的曲折婉转，或许最初只是单纯抱着“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的些许执念；可在某一刻心潮澎湃之后，却演变成了“卸红妆，敛蝶翼，从此不与阳春舞，素手添香只为君”的飞蛾扑火式的癫狂，情之一物，向来都是这般令人琢磨不透。

亦舒在《忽而今夏》里有过这样的话：“女人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之一，年轻的时候，清纯柔和美丽如春日滟滟之湖水，然后就开始变，渐渐老练、沧桑、憔悴、狡猾、固执、霸道，相由心生，再标致的少女到了中年，也多数会成为另一个人。”

黄蓉不就由当初古灵精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变成了心机谋略颇深的中年母亲了吗？

可是程英不同，从九岁时初遇杨过，然后在最美年华（十八九岁）里的重逢，再到绝情谷的一别十六年，不单单是“娇脸凝脂，眉黛鬓青”的好女儿颜色未改，她的理智聪慧矜持自爱也从没变过。

而我事隔数年后再次翻开《神雕侠侣》书卷，在形形色色的各式女子中，依然一眼相中了她……

于是我明白，什么古井无波老僧入定心如止水都是扯淡，只不过没有遇到那个你惊为天人的人，有的人惊鸿一瞥，已然深入心扉。有的人日思夜慕，始终缘悭一面。

生活铅华尽洗，余一袭素面的坦然自若，有位丰姿绰约的青衫女子，对镜贴花。

可能时间刚好，她眉眼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