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月（二）

  文／余淼淼

伏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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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伏月在街上看见了那少年。

    他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约莫以前是江家的挑夫罢，脸上有淡淡的狰狞的伤痕，旁人看来丑陋得很。少年和父亲一起经营那个酸梅汤摊子，一上一下，两人动作看起来也算是娴熟。

    是……老杨？

    伏月也不嫌弃什么，她不知怎么地，步步不自觉地走过去，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在背后披散摇晃着，天真可爱。

    那男人看见伏月，似乎挺惊奇道：“这不是江家小姐么？怎么今日得空了？”

    伏月随意道：“要一碗酸梅汤。”

    少年十分礼貌：“好嘞！”那意思，仿佛从来就没有见过伏月的。伏月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忧伤：真的从来没有留意过我吗？心里忽然狠狠地一疼。

    她又觉着应该把那黯败的微笑维持下去，略略踌躇了一下，也现出极其大方的神气，高雅又端庄的。

伏月（二）

    接过酸梅汤付了钱，她笑着，转身便离去。

    走了一小段，她又听到有甚么人在叫她。她转过身，是那个少年。

    他瓷色的眼睛还是在闪着光亮的，灼灼地，热情地。

    他道：“伏月小姐，您忘记找钱了。”接过钱后她又很惊异：“你怎么知道我叫……”少年有点羞涩：“刚刚在父亲面前，倒是不方便说。我叫杨子渊。”

    他想伸出手，但又不自觉地把手放到衣服边擦了擦，仿佛是怕伏月嫌弃自己手上的脏乱似的。但紧接着，杨子渊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莲子道：“去乡下时弄到的，算作是见面礼了，小姐还请收下。”

    伏月满含着盈盈的笑意，弯起嘴角。她拿出随身的荷包，回赠给杨子渊。

    他“唰”地一下，很快地脸红了。

伏月（二）

三、枝

    于是杨子渊每每经过伏月窗前，都会将眼光投来，然后是一个大大的微笑。伏月也回以微笑，两人仿佛是心有灵犀那般默契。这样真好啊。

    伏月天真地以为，盛世依旧，天下太平。

    谁知道，事情从不这样的经过。很快，战争席卷了整个江苏，江家家道中落，伏月和江家其他小姐一般，褪去小姐的衣衫与生活，等待她的，是一介布衣罢。

    “战事频仍，魑魅魍魉，肆逆于道。”伏月随着家人逃往德清——那个山水安逸的小城。

    但她找不到杨子渊。不论她如何打听，费尽了多大气力，杨子渊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有人影。

    听说，万福楼的老杨不让杨子渊“高攀”人家小姐。听说，杨子渊和同龄的男孩子们一起，为了一种冲动上了战场。人们说，杨子渊是最勇敢的少年。

    那是真的吗？杨子渊还会回来吗？伏月安静地听这消息，仿佛是要去什么盛宴。

    江伏月很快地让自己适应了德清的生活。德清很安静，这里适合让伏月忘掉所有的，一切的。尽管那里也会有战乱，但伏月总很神奇地一直活了下来。

    她少女般的脸庞随着年月而褪色，像每个中年女人一样不可避免地迎来皱纹。

    她早已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当地一个普通的青年，姓蔡，早年出洋得过学，从前在招商局里做到过很高的位置。

    父母还特地算了命，据说两人八字也合。伏月很快地机械地接受了，就这样结了婚生了子，作了蔡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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